門外傳來她倆低聲交談。
“這麼信他?”
“什麼?他送的?”
“嗯!”清脆的應聲。
雲連鶴嗅到她聲中微不可見的欣喜,唇畔彎起一抹淺笑。
緩步走至桌前,睨着桌上碎片,捏起一片在手中轉動,眼尾染上嫌惡,輕嗤一聲。
别人留給李紅杏的記憶,他都會一一取代之,不論是化為黃土的還是那不知身在何方的。
他隻會讓她得到更好。
下一瞬,将碎片收起,丢進無人踏足的晦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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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紅杏獨自歸來,已是黃昏時分,身後晚霞漫天。
小院中靜悄悄的,桌上碎片已被收好,廚房飄來的飯菜香味充盈整個小院。
李紅杏鼻尖動了動,側過身探頭看去,蛋黃正粘在雲連鶴腳邊,亦步亦趨,撒嬌讨要食物。
雲連鶴卻故意喚它然後又不搭理它,逗得蛋黃甩着尾巴急的團團轉。
‘他真壞是不是?’李紅杏不知自己臉上滿是笑意。
似有所感,雲連鶴擡頭,倏忽落入一片溫柔湖水,盈盈閃爍。她莞爾一笑回頭,丢他在原地,心頭層層漣漪,愈蕩愈遠,愈遠愈難平息。
李紅杏背過身,眼中閃過一瞬怔愣,曾經也有一人這麼望着她,隻是物是人非,結局滿地狼藉。
她沉了口氣,不去想,告訴自己過好當下。
放下東西走向廚房,卻被牆角落葉堆積處,閃着光的琉璃碎片晃到眼睛。
那裡髒亂且不起眼,平時李紅杏根本不會去那二,一看就是某些人故意丢的。
李紅杏眸光微動,輕咬下唇,她想起那夜,他也是對别的男人送她的物件耿耿于懷。從那死鬼丈夫一直折騰到梁懷遠、齊遠山,一個也沒落下,吊着她不上不下,不得不說。
‘沒想到阿鶴瞧着不動聲色,竟是實打實的醋壇子。’
啞然失笑,心裡估摸着齊遠山的簪子怕是也被他不知丢哪兒去了。
進廚房故意問他:“阿鶴,修好了嗎?”
雲連鶴笑意溫柔迎着她,聽到後嘴唇抿成一條線,面色平靜,語氣卻浸着一絲冷意:“修不好,已經徹底廢了。”
李紅杏靜靜看他片刻,忽而一笑意有所指:“是嗎?”
雲連鶴從容回望,“過幾日,我給嫂嫂做個新的。”他之前看過那東西,和制酒的甑具是同道理。
李紅杏眉梢輕佻,沒說話。
“總歸比從前的好。”不論人或物。
黃昏暖光下二人安靜伫立,許久,李紅杏掃過那堆碎片,揚唇:“那我便拭目以待。”
用過晚飯,李紅杏總算得閑小許,躺在搖椅上,聽着廚房中雲連鶴濯洗碗筷叮當響,思緒飄向頭頂杏花樹,一顆顆飽滿的青色果子挂滿枝頭,風已是吹不動它。
舌尖生津,李紅杏吞咽着,來日杏子熟了是不是可以釀些果酒?不知阿鶴喜歡不喜歡喝……
院外忽傳來喧鬧聲,飄散的思緒被一瞬攏回。
幾個書生打扮的少年人提着漆盒和書本在門口探頭探腦。
為首的粉衣雙髻少女站在他們中間,亭亭玉立,脆生生喊道:“雲先生,爹爹讓我們來探望您!”
李紅杏正要起身,卻被走出廚房的雲連鶴按住,“嫂嫂,我去吧。”
她擡頭輕飄飄他一眼,沒吱聲,替他拉下挽起的衣袖,盯着他清俊背影,指尖掐着袖口繡花,垂眸不知作何想。
“有勞諸位。”雲連鶴接過漆盒和他們的課業。
幾位少年有些局促,雲先生平日雖溫和但要求嚴格,他們不敢不敬。
反倒是那粉衣少女見到他圓圓眼裡閃過雀躍,滿眼仰慕:“先生身體可還安好?爹爹說還等着嘗嘗您帶的酒呢!”
墊着腳湊近遞上自己準備的食盒:“這是我拜托阿娘熬的枇杷膏,最是潤肺……”
雲連鶴眼底掠過不耐煩,微微側身躲開,悄無聲息拉開距離,婉拒道:“多謝好意。家中……姐姐已備了藥,勞周夫人費心。”不知想到什麼,口中嫂嫂被雲連鶴替換成姐姐。
這是書院周先生的女兒,近日不知怎麼頻頻找他,很煩人,又礙于周先生不得不應付。
“那先生明日可來書院?”少女不依不饒,言語間還往院中望去,似在找雲連鶴口中的‘姐姐’,“您教我臨摹的《雪松寒林》……”
“叮。”茶杯在石桌上敲出輕響。
雲連鶴臉色已然冷下,眼中難得一見的陰冷吓得少女将話含在嘴中沒說下去。
“病愈自會去。臨摹圖待我回書院同他人的一起批閱。”不管少女面薄,當衆将她故意把課業說成單獨教授這件事撇清。
無視她紅眼含淚,正想讓他們離開,身後玫瑰花香已然先聲一步飄至他身邊。
“各位遠道而來,不若進來坐下喝杯茶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