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孫榮朝是被宗門指派負責教導我的師兄,前兩世負責教導我的師兄具體長什麼模樣我已有些記不清,隻記得他們額前的血色花紋。颛孫榮朝的額前也應是有一朵的,但此時卻叫他額前的劉海給擋住,看不太真切。
他看過來時眉眼間像是攏了層陰霾,嘴角向下,是不太好相與的面容。旁的跟我一同拜入合歡宗的弟子都在低聲慶幸自己是逃過一劫,過分些的更是直接在私底下說:‘這幅樣貌看着不太像是合歡宗的人’。
“合歡合歡,他生就這樣一副面容,便是邀人合歡,想必也邀不到幾個。”
我放在衣衫下面的手已經握成拳,隻覺自己忍無可忍。
一世焦業也曾被人這樣說過,長相有些兇惡的人便是臉上常挂着笑,似乎也不容易讨人喜歡。
我認識焦業時他雖然已是合歡宗的長老,但他向來不愛往外跑,也沒什麼女修打上門來說他騙身又騙心,總之不太像是合歡宗的作風。合歡宗的其他弟子對此事兒頗有微詞,畢竟大多數宗門弟子不僅要學用臉騙人,還要學說話的個中門道。而焦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身後更沒什麼情債,卻做了合歡宗長老,誰能服氣?
可惜沒人打得過他,因此那些人向來不敢當面罵,最後也不過是在私底下說說而已。
而我當時卻獨獨看中他的相貌,好不容易得來的靈材全一股腦塞給他。
焦業被我纏得厲害,隻得全收下。許是我送的東西實在太多,某天他大抵是困惑的厲害,同我說自己本命劍早鑄造好,這些對自己已無什麼用處。我這才明了:原來本命劍鑄造好了就不用靈石了。
‘怎麼?’當時躺在桃花樹上的焦業問我,語氣聽着難得帶了幾分真實的笑意,‘我雖不常用本命劍,但有時也是會背着本命劍回來的罷?’
‘我自然看過你背本命劍。’我擡頭說,宗門的桃花樹早生了靈智。我這樣擡頭原本隻該瞧見影影綽綽的焦業身影,但下一刹那,桃花枝頭就都往旁散去,他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中,‘但是我不知道你已經用不上這些玩意兒了。’
不然我怎麼會跟個二傻子似的得了什麼靈材便往你在的地方跑。我暗暗地想。手上将那剛得來的九棱玄晶暗自往兜中揣。
‘那今日你打算送我些什麼?’焦業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今日沒有要送你的東西,’我一面說一面站起來,不忘拍掉落在自個兒身上的桃花花瓣,‘今日我……隻是來看看你。’
焦業先前向來是我走便直接由着我走了,也不說什麼。但今日不知何故,他徑直翻身下來,花瓣也全随他的動作往下墜,讓我淋了有生以來第一場花雨。
‘是因為其他宗門弟子說的話?’焦業看着我,他照舊是笑着的,但眉目間卻沒有什麼笑意,有的隻有戾氣,‘說我看上去不似這合歡宗的長老嗎?’
‘你都聽見了?’我下意識問,又意識到他這境界聽見這些也很正常,‘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都是剛拜入宗門,合歡合歡,這宗門的名字便是合歡,他們也自然會覺得……’
‘自然會覺得……’我擡頭看向焦業。越看他臉上無所謂的表情,我越是覺得生氣。最後幹脆将要說的那話給直接吞回去,沖他喊出一聲,‘你管他們怎麼想怎麼說呢!’
焦業似是被我突然的爆發給吓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又很迅速的站回來。
‘這不好看嗎?!’我指他那斷眉,見他隻是挑眉,擺明了‘我看看你還能做些什麼’的模樣,大着膽子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這不好看嗎!’
焦業笑了起來,但這次和平日裡的面具不同,他笑得很是暢快。
‘怎麼了?’我有些疑惑,‘莫非你是叫他們說的話給氣傻了?’
‘齊止,’焦業喚我的名字,‘我實在想象不到你和其他人站在一塊兒的模樣。’
我愣住,想問這句是指的什麼,複又開始遲疑,怕他跟我說的不是我以為的意思。若我滿懷期待的問,他隻回一句‘你不太像是合歡宗的人’。大抵我會從此封心鎖愛,做個合歡宗的‘正經弟子’。
不過焦業似乎不打算解釋,隻朝我伸手,是個讨要什麼東西的手勢:‘當真不把這禮物給我嗎?’
我狠狠心,最終還是将那先前揣好的九棱玄晶遞給他。
也不知道怎麼會忽然聯想到焦業……我的思緒回歸。颛孫榮朝這會兒已然站在我跟前:“我負責你以後的宗門基礎任務,你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直接來找我便是。”
他說這話時,旁邊的視線自然也被吸引過來。
我深谙如何讨人歡心,更知如何才能叫他們覺得羨慕,當即沖他拱手,是跟旁的羞答答還不敢對師兄師姐說話的宗門弟子不一樣的做派,“那便拜托你啦,師兄。”
颛孫榮朝看我一眼,似是在判斷我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下一刻他便飛快轉過頭去,很低的嗯一聲。
現在已是焦業和我見面的第二年,他對我和合歡宗的師兄長時間混在一塊兒這事兒似乎頗為不滿。用他的話來說,那便是‘合歡宗的身上又沒有元陽,又何苦在他們身上浪費元陽?’
“你還好意思說他們呢。”我把他那本命劍上的魔氣很小心的收攏,努力彙進劍鞘中去。焦業看不過眼,幹脆一掌拍上去,原先掙紮着的魔氣好似被這一掌拍死,被我無比順利的塞進劍鞘中,“你和我碰面時不也沒有元陽,不僅沒有元陽,你還沒有師尊呢。”
“我進入合歡宗後便失了記憶,因此也不記得是誰領我進的宗門,隻隐約記得未踏入修仙前我曾在沙場征戰過。”焦業捏我的臉,“這話到底要跟你重複幾遍你才罷休,你才肯放過我。嗯?”
“誰知道你是不是喜歡領你入門的那人呢?說不準還是情根深種。”我越說越覺得有道理,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詭異,“不然怎麼會做了合歡宗長老後被那樣說,也不願同人雙修……”
“竟還越說越離譜了,合歡宗本就不止一個與人雙修的功法。”焦業聽不下去,很難得地沖我擠出一個僵硬的笑來,“我可不想幾千年都已經過去,一塊兒走過兩世,卻在第三世因為這樣的事兒栽跟頭。”
“開玩笑。”我忙道,生怕他當真,“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隻是明明和他說了我心中有數,怎麼還是跟過來了。
我掃一眼身後的樹林,焦業當時倒是應得很自然。但看那眼神,分明就是不認可我說的‘就算遇上什麼事兒也肯定有人替我擋’。
我佩戴的魔劍也一直在晃悠。
最令人不解的是我倆境界現在不一樣,焦業明明可以叫我綁在身上的本命劍别再晃個沒完,卻一直任它晃。分明是想讓我知道他一直跟着。
颛孫榮朝疑惑的低頭看那晃個不停的本命劍:“你的本命劍已經鑄成了嗎?怎麼看着似乎還未馴化?”
不,馴化了,隻是這劍的主人讨人嫌,故意做的。
“沒有,”我拍一下劍鞘,随口道,“這是萬劍山……”
——好樣的,劍果然晃動得更兇了。
“這是魔域中人強塞給我的本命劍,”我立刻退而求其次,“我還在為如何還回去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