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沒能為你入魔。”焦業朝我眨了眨眼,“想必你也不會如此心悅我,二世都情願綁在我身上,是也不是?”
——是。
他這話倒是真說對了,若他沒為我入魔,我想來也不會兩世都情願跟他一道。合歡宗長老不止一個,便是回應我又怎樣,左右也不會因我入魔,說不準哪天我便會對另外的長老動心了。
“也不會願意為我想了三世。”焦業道,“……你總算是在第三世想明白了。”
我一直覺得焦業說話語氣與宗門的其他長老慣用的輕浮語氣不同,他素來是沉穩的,對上我時話說多了些,但也沒有多多少。至于他話語裡的情緒,向來都是收着些的。如今倒放開了不少,就比如剛說的這話,竟帶上了些‘孩子長大了’的欣慰。
“我想明白什麼了?”我實在聽不得他這終于看見孩童會走路的語氣,刻意拖長了語調去逗他,“——不說清楚的話我便想不明白啊,焦業長老。”
“想明白了便是合歡宗長老也會吃味,會糾結于道侶究竟是否心悅自己,”焦業扶住我的臉,叫我對上他的眼睛,“會想要道侶多陪陪自己,會想要她别總是對着一些元陽笑。”
我本以為他說的‘總是’後跟着的合該是‘莫名其妙的男人’,這突兀的元陽兩字将我給逗笑了。
“開心了嗎?”焦業道,“開心了我便要出去了,外面又有人來救你了。”
我蹙眉:“我怎麼都沒聽見動靜?”
“我設了禁制,你聽不見也是應當的。”焦業将我扶起來坐好,“一會兒我再來陪你聊天,或是你更想要在洞府外看戲?”
“去洞府外吧,”我敲定了主意,“我想要看一看好戲。”
“——好。”焦業攬住我,随後打開了洞府的門,“那剩下的話一會兒回來再同你講。”
來的竟還是個熟人,是接連被打了幾次的颛孫榮朝。隻是那之前的被打幾次都是焦業說與我聽的,他說的都是‘看在你的份上,沒叫他斷手斷腳’,我以為焦業總算是手上卸了力道。如今和颛孫榮朝打了個照面,我才明了焦業所謂的沒斷手斷腳和我想的大相徑庭。
颛孫榮朝這看下一秒就要死了的樣,還不如幹脆點兒叫他斷手斷腳呢!
“你怎麼還……”颛孫榮朝睜大眼睛看焦業将我扶好靠在洞府的大門上,“你竟羞辱她至此!”
——倒也不至于那麼嚴重。我張了張嘴,有心想替焦業辯解一二,但話才到喉嚨口,便瞧見焦業先沖他點了點頭,語氣端的一個嚣張,十足的魔修嘴臉:“你又能待我何?”
好嘛,看來他是不需要我特地為他解釋的。我閉上了嘴。
“我聽那萬劍山的弟子說你隻是看她送了旁人月下草,便将她直接擄進自己洞府。”颛孫榮朝說到這兒聲音不自覺大起來,“堂堂魔皇,莫非就不知合歡宗弟子本就要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之間嗎?!”
“我當初也是這樣想的。”焦業冷笑了一聲,“我看你是合歡宗弟子才沒下重手,看來你是嫌我先前打得還不夠重。”
話音未落,他已喚出那把青色長劍,須臾間便形成恁般鋒利的光影,同身形一起逼至颛孫榮朝的跟前。
看焦業這架勢,便知曉他是動了真火,在我跟前他還不至于削下對方的手,或挑斷他們的經脈,但重傷多半是免不了的。
這都不用看便知道誰能勝。我覺得有些無聊,轉頭往旁邊看。正巧瞧見那陡峭的山崖上緩緩開出了一個口,踏進來的人身着繡着紅色花紋的黑衣,是萬劍山的服飾。
來人的面容很熟悉,熟悉到我下意識喊出了他的名字:“——溫遠?”
他步子一滞,随後便大踏步過來,竟生生無視了那邊單方面的毆打,徑直來到我跟前。
“我找着你了,”溫遠道,神情照舊淡漠,但眼中卻帶上了幾分熟悉的喜悅。随後他蹙眉,往我身上點幾下,“是誰給你下的軟筋散?”
我輕輕動了一下脖子,焦業雖然時刻關注着我,注意着軟筋散的用量,也會時不時為我換個姿勢。但該僵硬的地方還是照舊僵硬,覺得酸脹的地方還是會酸脹,好在修仙之人等一會兒便沒事兒了。
“是焦業。”我朝那邊一努嘴,正要給他指清哪一個是焦業,這才注意到那邊早已結束。焦業甚至劍都沒來得及擦,便徑直走了過來,“好了,他現在過來了。”
“是你?”焦業看着溫遠,下一刻便直接擋在了我的身前,聽語氣似有些不耐,“你怎麼會來此處?”
“我不是為你來的,不必驚慌。”溫遠冷冷道,“我是尋了魂契來的。”
“看來劍尊沒什麼用。”焦業上下掃了溫遠一眼,“明明結了魂契,竟現在才到。分明早死了,現在竟還在分神期……你還不如幹脆點兒别來,也省了來這兒丢臉。”
“總比不過你現在已在渡劫。”溫遠笑起來,“你可要小心些别在沒結滿魂契前便飛升了,到時候怕是哭都沒地哭。”
我沉默,我沉默,我隻覺一個頭兩個大。既想轉頭去看看颛孫榮朝到底如何,又覺得此時我若是當真去看他,那這兩位記恨的可能就不止對方,還得多一個他,幹脆站在原地不動了。
“不必多言,”溫遠伸手就要來牽我,“我說了,我不是來尋你的。”
“想做什麼?”焦業當即用劍擋住他的手,還未擦拭幹淨的劍上還綴着血迹,“當着我的面便要帶走我的人,是覺得自己便是在分神期也能打得過我?”
“你不是和他三世嗎?”溫遠問,隻是這次問的不是焦業,而是我,“他怎的還如此小家子氣,非要擄你來此地,還要打傷你的同宗師兄……弟?”
“你——”焦業似乎就要把劍往上挑了。
“好了!”我大喝,“都給我住口……也住手!”
他二人當即止了聲,一塊兒轉過來看着我。
“焦業,你也知曉我的心訣還需要修煉,”我轉向焦業,“現如今溫遠來了,我剛好可以和他一道修煉。”
“嗯。”溫遠點頭,尤嫌焦業此時不夠生氣似的,點完頭後竟還補充了一句,“畢竟合歡宗弟子要同魔修修煉就得先修好心訣。當然,你若是隻想和她雙修,而不想繼續同她結魂契,那也是可以的,反正我是不會覺得有什麼。”
“你看看他!還做什麼劍尊!”焦業氣極,“我也就是現在沒有留影石,我若是有了……”
“我同合歡宗的長老頗有些淵源,”溫遠打斷了他,“什麼時候我送你幾顆……等我們萬劍山剿除魔修的時候就送你。”
他話中的長老分明不該是我,畢竟我此時還在練氣,便是有留影石,也隻有看别人用的份。但焦業這會兒許是氣得很了,聽完這話下意識轉頭看向了我,眼神竟還有些委屈,好像我已經收了一樣。
“我現在才到練氣!”我忙道,“我還沒有留影石!”
“好了,話已說完了。”溫遠繞過焦業,幹脆攬住我肩膀,“我現在要帶她出去了。”
“你憑什麼帶她出去?”焦業咬牙切齒,下一刻直接将我的胳膊提起來,“不勞你費心,她畢竟是我的道侶,我送她出去便是。”
“你說你們是道侶,”溫遠笑着道,“我怎麼沒感覺到她身上有屬于你的道侶契約?莫不是自封的?”
我沖他勾勾手指,溫遠當即彎腰湊過來。
“可以了可以了。”我壓着聲音,跟他說道,“我現在還是練氣,你們若是打起來……遭殃的隻有我。”
“無妨,我現在雖是分神,但劍氣也是可以送你的,隻是可能沒有前世那樣送得多些。”溫遠道,“實在不行,我也可以讓萬劍山的其他弟子送你……”
我聽到這兒忽覺得胳膊一痛,往另一邊看去,正對上焦業的臉。
不過他隻是瞥了我一眼,便很快松了手上的力道移開視線,看着竟有些失落。
好吧,失落也是應當的。可憐他好不容易和我把話說開,沒來得及說完話便碰上又有人來救我,本想着解決後再來……我越想越覺得不該如此,越想越覺得良心作痛。
可歎啊,我當真是栽了,還栽得如此徹底,真是愧對自己合歡宗外宗弟子的身份。
“不必了。”我即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