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幹脆拿了張凳子在我旁邊坐下，細細打量我頭上每個合歡宗弟子都有的花紋。

—旁的焦業見狀啧了一聲，到底沒說什麼，隻是眼刀子不斷往已經坐下的溫遠身上剜過去。

他看溫遠本就不順眼，來的這弟子又是萬劍山的，恰好踩中他心中的那根線。

溫遠對上他哪有什麼好脾氣，當即冷笑一聲。

祿狸狸尚且不知自己和危險擦肩而過，照舊盯着我額前的花紋，扶着下巴，語氣還有幾分不确定：“你現在是在……元嬰中期？”

“對。”我嫌嚼着靈草跟人說話實在不像話。況且祿狸狸跟我如今也不過是熟識，既不到可以像焦業溫遠那樣随意冒犯的地步，也不像曾經的伍顯那樣和我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關系。幹脆扯出那兩根放在桌上，順帶着擦了擦自己的嘴唇。

“齊止，修煉固然重要，”祿狸狸握住了我的手，言辭懇切，“但你也實在不必如此急于求成。”

我一愣，還有些不信我竟有被恨不得和劍結成道侶的萬劍山弟子說急于求成的一天。

轉頭看向旁邊的焦業，再看向他身邊的溫遠，這兩人不知何時已喚出了屬于自己的那把本命劍，這會兒齊齊将自己的劍按在桌上。一個沖我勾唇微笑，一個微微颔首示意。神情不同，意思卻很明顯，竟是認同祿狸狸這話的意思。

我更震驚了。

猶豫再三，我還是問出了聲：“我看着很急于求成嗎？”

他二人這次幹脆點了點頭，我看向這會兒正握住我雙手的祿狸狸，對上我視線時她也點了點頭。然後像是嫌這樣還不夠表達自己心中所想似的，過了片刻，她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現在也不過百歲，如此年輕，哪裡需要這麼急突破？”祿狸狸再說，“莫非是在遊曆時曾遇上了什麼事不成，說出來，我替你解決！”

焦業聞言敲了一下桌子，他素來是聽不得有人說要為我解決事情的。無論對方是男是女，在說出這話時都會同樣惹得他不快。我之前還覺得奇怪，纏着他問了好一陣，焦業被纏久了，也不直接回答這問題，最後也隻是不情不願的跟我說：我才是你的長老。

我才是你的長老，我才是真正看你從弟子成長到如今的模樣的人，旁人又憑什麼越過我說要幫你解決麻煩，是當我死了不成？

我于是懂了焦業的意思，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一捏：‘這話誰說了我都會應一句好，但是在這些好之下。我隻信你一人能真正幫我解決，能站在我的角度，不問孰是孰非，全然為我着想。’

“——好吧。”我看祿狸狸的眼神，覺得自己這下是瞞不過去，隻好說出了自己為何如此，“我不過是想着以後遊曆若是再碰上異獸，不要再散盡靈氣才可逃跑而已，我已碰上過幾回這樣的事兒了。”

倒是不煩，隻是覺得自己現在有些沒用，此世竟然連這些異獸都打不過了。

“此前竟未曾聽你說起過，”溫遠按住了自己的本命劍，“不妨下次遊曆時叫上我一道，我随你同往。”

“嗯？”焦業握住了自己的魔劍，“不就是異獸麼？下次你叫上我一起，保管它們有來無回。”

他二人同時說話，下一刻便同時轉頭對上對方的視線，按住本命劍的手同時青筋暴起。

我還是頭一次覺得他倆同步是這樣好笑的一件事兒，一時都沒察覺到危機來了，隻想托着臉頰看好戲。

“這點兒小事還犯不着麻煩劍尊。”焦業冷笑，下一刻話頭便直指旁邊的祿狸狸，“有這閑功夫你倒不如抽出空多關照關照自己萬劍山的弟子。也省了連金丹突破到元嬰都要詢問别人為何這樣快突破。還大言不慚說要替别人解決麻煩，莫非是還嫌自己不夠丢人？”

好嘛，這下屋子中按住自己本命劍的人有三個了。

我按住了祿狸狸的手，拼命跟她搖頭，想要告訴她别将焦業這話放在心上。她哼一聲，卻真叫我給攔住，将自己的本命劍給喚回去。

“魔皇雖然此世的境界比我高，但你可别忘了，自己是魔域中人……”溫遠也沖焦業冷笑，“她若是跟了你，你二人哪裡還是去遊曆，分明就是你挨打她善後！”

祿狸狸忽而扯着我向後，手上力道大得吓人，我叫她給拖得生生拽離椅子。再一擡頭，他二人竟直接拿着還未出鞘的劍打起來。

這個一掌毫不留情地轟碎我的床榻，一掌不成，直接拔出劍來。

那個用劍氣将自己周身圍繞，害得我半個屋子都成了廢墟。

門這下也被他二人給打碎。

門外原本探着腦袋往裡瞧的合歡宗弟子和長老在他二人出來時便倉皇逃竄，隻留下一片空地。

我看了看這一地狼藉，再轉頭看看我已經不能睡人和住的屋子，無言。

握住我的手的祿狸狸沖我抿了抿唇，像是不知如何安慰我，嘴唇動了好半天，最後竟隻對着我吐出一句‘節哀’。

不愧是萬劍山的弟子。我在心中想。真會說話。節哀，但是節哪門子哀，莫非是節我屋子的哀嗎？

我不說話，是真說不出話，也是不知道現在到底說什麼好。

恍然間，我忽然明白了前世的合歡宗宗主為何隻要一經過我門前，便要不住地歎氣。可笑我之前太不懂事兒，看大半個合歡宗都因為劍尊跟魔皇打成廢墟，還敢不怕死的問他：‘宗主，你為何總是要在我門前哭？’

現在想來，他沒打死我大抵都是焦業扔給合歡宗作補償的靈草和靈材實在太多，他下不了那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