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遠說這時,面上看不出什麼。聽語氣,他也不覺得此事有什麼。我卻聽的火大無比,當即坐直,一拍桌子:“他腦子是有什麼毛病不成?!”
好在這會兒大家的關注力都在另一旁的說書人身上,并未有人注意這裡的動靜,便是有瞧過來的,也很快将那視線收回去了。
“我那時才想着要用靈識看一看他,随後看出他的身子骨确實不好,但圍着那軀殼的盡是惡意。”溫遠道,“若不是有旁人點出,他先前才用同樣的伎倆讓一個書生給了銀兩,想必我也隻能給他些補償才能離開。”
“所以你先前才會說……”我有意沒說完後半句,指尖卻已經一指,過會兒便當即收回。
“不是的,我倒不至于因着摔過一跤便覺得這裡的大家都是惡人。”溫遠伸手,點一下我的額頭,“隻是覺得用那樣的話勸你,你會更容易相信些。若是一開始便同你說不要那樣對人,想必你也隻會覺得我是在說教罷。”
“你這話就奇了怪了,”我清一清嗓子,“我是那樣的人嗎?”
溫遠隻笑着看我,看到我心都直犯嘀咕。
“隻是覺得這樣你更容易聽得進去而已。”最後溫遠道。
行吧,我真的是這樣的人。
“知曉了,以後我定改正了這點,也不再做這樣的事兒了。”我悻悻道,“你監督着我。”
“好。”
恰好小二端了我們的醬牛肉過來,又将茶放在桌上。
茶聞着倒是好茶,香氣四溢。就是這醬牛肉的賣相不怎麼樣,也不知道味道比起異獸幹如何。
我直接就着手取一根,嚼一嚼,随即睜大雙眼。味道竟出乎意料的不錯。
——還行。
我沖那名小二點頭,他斟好茶,卻沒有直接放回茶壺,而是在胳膊處向後一轉,那長嘴壺便很順當的被他放進盤中。他這動作做得太行雲流水,那茶壺在他手中不像個長嘴茶壺,倒像是什麼小巧的玩意兒。
我試着像他那樣一轉胳膊,自覺别扭。感覺怎樣也做不到似他那般輕巧,最後幹脆歎了口氣,再把下巴擱在溫遠先前取出放在桌上的絲帕上,擡眼瞧那還沒走的小二。
“你是怎麼練成……”我很蹩腳的模仿他原先那姿勢,又幹脆放棄,“總之不是我剛才那樣的!看着真的好厲害!”
“這簡單,多練練就好啦。”小二笑了笑,臉上的笑竟比之前收銀子時真心實意得多,“什麼事兒隻要練個二十年,便能出成效了。”
說罷,他便沖我作個不像樣的揖,拿着茶壺走了。
然而二十年,這麼少的時間……便能學到這樣的地步嗎?我和溫遠學練劍少說也學了幾百年,直學到頭暈腦脹,似乎也沒有什麼成效。
我看向溫遠,他此刻正在低頭喝茶。
“你若是能耐得住性子練劍,”他像是知曉我在想什麼,一面說一面将茶蓋擡起,輕輕吹了吹,“遲早也能如他一般,将那些類似劍的長物玩得如同普通的小玩意兒一般順手。”
“你教我練劍不也教了許久麼?”我壓着嗓子說,“我不過是沒天分罷了。”
“你哪裡是沒天分呢。”溫遠笑了起來,将手中那吹好的茶遞給我,“你隻是不願意認真學而已。”
我接了過來。
“任何武器都有使用的門道。”溫遠語氣平緩,“我當然可以用讓你覺得順手的方式來教你,我也可以完全不教你那些看似繁冗的步子和手法——劍尊可不是光覺醒破天劍意便可做成的。”
他難得用這樣自滿的口吻說話,我往嘴裡塞醬牛肉的動作都慢了些。
“然而若是那般,你現在是覺得舒服了,半道上卻會比其他人更容易碰上阻礙。”溫遠将我面前的茶杯拿過去,“倒不如最開始便強迫你走正确的路,也省了你中途受累更多,我看了心疼。”
他若是硬來,呵斥我,我倒可直接同他嗆。然而這會兒溫遠偏生是軟着來的,我便隻覺得無法招架。
煩死了,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私底下從别人那兒學了招數,怎麼比我還會拿捏人。
“好啦,好啦。”我有什麼法子,最後也隻好跟他讨饒,“那你到時候再教教我,好不好?劍尊。”
溫遠看了我一眼,并不答話。
他唇邊的那抹笑意讓我忽然很想用留影石記錄下來。然後在萬劍山的人練劍時,拿着在他們跟前晃一圈,叫他們所有人都看看。
瞧瞧,瞧瞧!
冰山消融,春芽長出是何等美好的景象……你們有幸親眼看嗎?
你們沒有,我有。
我不僅可以看,我還能上手摸。
我伸手,摸一摸溫遠的唇角,這次刻意用很溫柔的語氣問他:“所以你還願不願意繼續教我練劍,劍尊?”
願不願意教我這個總要下意識将人往壞處想,強逼着自己練劍卻又時總想着放棄的合歡宗妖女?
“你不是早知道我的答複了嗎?”溫遠笑着問我,“又何須再多此一舉問我。”
“自然是因為想聽你親口說。”我道。
“好。”溫遠放下了手中的茶,“我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