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支淩仍有些不解,“你分明是合歡宗的長老,又為何非要把自己栓在這二人身上?”
“合歡宗的長老又如何?”我朗聲道,“大自在殿的佛修都能還俗呢!”
“我還是有些不明白。”支淩想了想,“我聽人說起過魔皇,說他這人占有欲極強,若是将他帶去下世,少不得會給你添堵。至于我們萬劍山的劍尊……”她說到這兒,看向了溫遠,“他武力這樣強,你就不怕他哪天做出囚禁你的事兒?”
囚禁有什麼大不了的。我看向了被我捂住耳朵的溫遠,他沖我眨了眨眼。我又不是沒被囚禁過,一回生二回熟……雖然那幾次都是焦業幹的。我又不是沒有被囚禁這事兒添過堵,雖然這個仍是是焦業幹的。
“你們其他宗門的都覺得合歡宗弟子不常與人做道侶,但也不是沒有合歡宗弟子和别人做道侶的事兒。”我想了想,“隻是那些弟子大多是被其他宗門的長老纏住,而宗主懶得為一個弟子得罪其他宗門的長老。”
“這和你非得吊死在他二人身上有什麼關聯嗎?”支淩問。
“沒有,”我實話實說,“隻是我自己現在也不曉得如何說。”
“嗯?”支淩有些困惑,約莫是沒想到我會這樣回答。
“我也覺得我自己有些奇怪,若我是想和誰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又為什麼要去和其他修仙者攪合到一起呢?便是不突破,死在陪伴他的那會兒也是值得的。”我緩緩道,“若說我是想和那些修仙者攪合到一塊兒,我愛這件事兒……然而似乎除了溫遠和焦業,我對其他修仙者也沒有什麼想同他們結契的念頭。便是想同他們結契,似乎也不過是圖他們手中的辟雷符和還春丹,想把他們帶到下世而已。”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在想些什麼,”最後我道,“因此我也不曉得該怎樣解釋給你聽。”
“不奇怪。”溫遠卻在此時開了口,将一枚有着着白色紋路的留影石放在桌上,“愛本就是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東西。”
我和支淩齊齊轉頭看他,對于他的忽然發聲,我們都有些驚訝。
“我不願将他和自己放在一塊兒說,然而我和他對你确實都是愛大過心悅。”溫遠說道,“心悅一個人是想要和她時時在一起,想要她好。而愛是她不和自己在一塊兒也好,隻要她過得開心就好。”
“可是……愛怎麼能是委曲求全呢?”支淩當即反問,“愛不該是索取嗎?”
“愛不是一昧的委曲求全,也不是一昧的索取。而是若覺得她和另一個在一塊兒要比和我在一塊兒時開心,便是心中有諸多不快,多不喜歡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我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溫遠道,“當然,我肯定是希望我愛的人能常伴在我的身側的。”
“齊止。”溫遠喚我,我當即轉過頭去看他,“我是希望你能開心,臉上能常挂着笑。那家夥呢,他大抵是希望你能快活。”
“快活?”支淩問。
“我想……焦業的愛要比我的沉重些。”溫遠想了想,“他對齊止的愛,大抵是某日齊止若對他動了殺心,他也隻會縱容,甚至要齊止将劍刺的更深些。”
我抿了抿唇,想說些什麼,又覺得他說得很對。
“而我還不到那個地步,”溫遠看着我,“我大抵還是會覺得難過。”
話題怎麼忽然變得如此沉重?
我把旁邊的茶杯舉起來,才喝了一半。腦子裡忽然閃過什麼東西,趕忙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支淩,我現在知道我該如何回答你了。”
“嗯?”支淩轉頭看我,“我都還未聽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你怎麼就知道要如何回答我了?”
“他們對我的愛都是沉重的。”我指了指溫遠,又對他說,“你和焦業的愛都是愛,沒有誰高誰低之分。隻是你二人的認知不同,因此從心中生出的愛也不同。”
“焦業原是合歡宗長老,他當時在合歡宗也并不似宗門那些長老,總要将桃花帶進來,因此合歡宗宗内的弟子長老都對他有些看不上眼。然而這事兒本就不對,合歡宗又不隻一個需要和别人雙修的功法,可這樣想的人若是多了,那些有心替他說話的聲音也不會被人聽見,人們向來隻聽見他們想聽見的東西。”我認真說道,“焦業在合歡宗時愛帶弟子回來,其中不乏有因為異獸襲擊導緻村莊死去的。而他後來堕魔,那些宗門的弟子卻也參與進剿除魔修中。兩人甚至還會碰上面,那麼多雙眼睛看着,總不能說他曾是我的師尊,因此我不和他打。”
“所以他才希望我能快活,他希望我不開心了就哭,開心了就笑。便是不喜歡我說起其他修仙者,他也會因着想聽我說而主動問我。”我說,“他已被那些聲音煩得夠久了,這才希望我能無所顧忌,能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而溫遠你呢。”我頓了頓,“你是萬劍山劍尊,我們初遇時你便是了。那時你都已大乘,卻還沒……”
溫遠輕咳了一聲。
“你聽明白了嗎?”我隻好轉頭問支淩。
“我還是不大明白。”支淩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實話實說。
“溫遠他是萬劍山的劍尊。我們合歡宗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便是大自在殿的和萬劍山的,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我說道。
“怪了,你們為何有這樣的規矩?”支淩問,“合歡宗的不該是有元陽便上嗎?”
“佛修成日誦經,雖然元陽很多,但也少有開竅的。不讓宗門弟子和他們相處,是以防有的弟子覺得挫敗。”我扳着指頭,“至于劍修呢,他們成日都和劍打交道,心境反而純白。一旦沾染上。要麼就是合歡宗的受蠱惑,然後萬劍山的不等結契便直接飛升。要麼便是萬劍山的情難不自禁,總來合歡宗門前敲門。”
“總之少有善終!”我總結。
“齊止,你方才說了他們的愛。”支淩點了點頭,“而我現在也總算是知曉你的愛是什麼樣,也知曉你為何會想要将他們帶到下世了。”
“你說說看。”我邊說邊看向溫遠,“對了,你們這兒有什麼好吃的,我想嘗嘗。”
我原是支個招讓溫遠出去,别聽這些話。哪裡料想他會就地着封紙鸢放出去,然後繼續坐在椅子上,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
好罷。我無奈。我那點小聰明哪兒夠劍尊看的。
支淩沖我攤開了手,倒也沒因為溫遠沒有出去而選擇不說:“我覺得你的愛是執念。”
“執念?”這答案倒還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眨了眨眼,“何出此言?”
“你的愛是執念,因此你對他二人和其他人的态度才全然不同。”支淩曲起食指,敲了敲桌面,“若是劍尊身邊有莺莺燕燕,你想必會笑着說他魅力真大。然而若是某日他去尋了其他人做道侶,想必你連這萬劍山也不會再——”
“我不會這樣做的。”溫遠立刻說道。
“再踏足。”支淩還是将那話說完了,“至于焦業,他身邊哪怕有一個女修,你想必都會跟他發一通脾氣。但若是他想要同你解除道侶契約,去另外找個女修結成道侶,你說不準會祝福他。”
魔劍不滿地動了動,像是在替自己的主人抗議。
“這便是你的執念,不過并不是說你對誰的愛便多了或少了……”支淩說道,“而是因為你知道魔修人人喊打,所以哪怕你的道侶身側有了其他女修,你都會覺得不滿,因為若是在知道他是魔修的情況下仍要靠近,那便是如何都想同他在一起的意思。然而若是劍尊,你知道他要和各個宗門的人打交道,因此你才覺得無所謂,便是他身邊有女修也無所謂。然而若是他願意同對方做道侶,那便等同于他願意如此——”
“我說了我不會。”溫遠再次打斷了支淩的話。
他還是難得如此,我一時都有些懵了。
“所以!”支淩拿過自己跟前的茶杯,喝了一口,“他們如此愛你,你才會用相同的愛去回給他們。又正是因為你已經遇到過他們這樣的愛,那之後碰上的修仙者再同你示愛,你都會覺得沒什麼意思。”
“我說的對嗎?”她笑着問道,擺明了是對自己說的這番話很滿意。
“對,對極了。”我點點頭,感慨,“真是吾家有女初長成啊!”
想不到支淩也會有在愛上開竅的一天。
“我家中可是有好幾個孩子了。”支淩沒聽出我話中藏着的意思,反駁道,“若是要深究起來,你才是那個初長成的小孩兒。”
“不就是多了個孩子而已嗎?”我冷哼了一聲,轉頭看向萬劍山大名鼎鼎的劍尊,“溫遠,你什麼時候多領幾個弟子回來!”
萬劍山的劍尊想了想,然後問我:“幾個才算多?”
門被敲響了,仍是剛才那個弟子,不過這次他不是提着茶壺來,是端着碟子。隻是……我看向了這弟子的身後,他身後那幾名弟子人手一個碟子。修仙者用靈力便可以了,而且這麼幾碟東西何苦如此。莫非這是萬劍山弟子鍛煉的手段?
我看向了支淩,她神色茫然。
我轉頭看向了溫遠,他搖了搖頭,是在說自己沒有這樣吩咐過。
于是我明白這幾個弟子是怎麼個意思,有些好笑的取了支淩之前設下的隔音。
“話都已經聊完了,你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