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抽煙?”男人沒有動,“我身上可沒有煙。”
“你搞笑了吧,我都聞到你身上有尼古丁的味道了。”
“隻有未成型版。”用手撮了點煙草過去,少女心滿意足的嗅着它們,左手的手指相互交錯,這個姿勢很明确,是拿煙杆的姿勢。
“尼古丁是個好東西,壓力太大的時候我會選擇它,還有酒和sex。”少女癡迷地嗅了一會兒,“我在玉屋還是個頭,是因為我會抽煙。”
“這不是個好習慣。”
“是啊,我知道。”
“本田君被關的時候我有偷偷的去看過一眼,他的狀态不怎麼好。”
“和我有什麼關系嗎?”她把煙草取了一點放在嘴中嚼了,“本田君現在和我已經沒有任何的關系了。”
“對情人連一點留戀都沒有嗎?”
“你在說什麼?無論是站在國家,民族,個人立場上,我為什麼要留戀他?我們倆在一起的可能性接近于0。”
“看來你不喜歡他,隻是利用罷了。”
“我喜歡啊,”垂下的腦袋擡起來,阿桃開始笑,“我喜歡他和我恨不得有時候一刀把他的頭duo下來有關系嗎?”
“我喜歡他,和他有什麼關系嗎?”
“我恨他,和他有什麼關系嗎?②”
說白了感情就是很自私的東西,我愛你和我恨你必須要對方知道嗎?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真實名字叫什麼。”他沉默了一會兒,問。
“啊,叫我本田桑就好了。”
“是本田的敬稱,還是本田桑這個名字?你明明很讨厭他的不是嗎?為什麼還要加上他的名字?這是冠以夫姓才能獨有的稱呼。”
“那就本田桃吧。”一揚手把煙草搓成的灰送到土地上,阿桃反問:“你的全名呢?”
“原野明。”
“真好啊,遼闊無際的大地上,一輪日出正在緩緩升起……我喜歡這樣含有光明意義的名字。”
“比如?”
“王耀,啊,這是我在中/國的丈夫,”她笑着說,“王字是個特殊的字,三橫一豎,三橫呢,在我看來是天地人的代表,一豎是溝通了天地人的存在,放在古代我們一般會有皇帝。”
“皇帝會說自己是天的孩子,對土地,對人民負責,耀也有照耀的意思,《老子》中有:'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燿……'”
“那你抛棄了你日/本的丈夫是嗎?”
“哦,不不不,不能說抛棄,”她晃着手指,“從來沒有愛過,沒有婚姻,怎麼能說抛棄呢?”
“狠心的女人。”
“這話就不對了,男人認為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女人也可以這麼認為啊。”
“我也有妻子,和她分開了,但我知道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沒有複合。”
“啊哈,”小姑娘一幅你也有今天的樣子看着他。“處境差不多嘛!”
“我還是不理解為什麼本田菊的行為,我是有目的才下手的。”
“kill需要理由嗎?”
“……”
“老實說,你之前的那番話,我現在聽起來就想笑,什麼不該存在的人占據了大量的社會财富,這關你什麼事啊?你以為你是誰?是天神嗎?代替天神向惡人伸出正義之錘嗎?”
“……”
“你一方面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有多出衆,大概想着衆人皆醉我獨醒的那種感覺是吧?你的自我感覺未免也太良好了吧?另一方面是同情受苦的人,同情心我能夠理解呀,我也有同情心,可是濫用同情心——”
“搞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麼有同情心的話,為什麼不同情一下站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她大笑起來,驚起一片栖息在樹枝上的鳥兒。
“本田菊是了,我也kill人了,你也一樣,大家都是劊子手,就不用談誰的目的更高尚了吧?”
阿桃笑得直捂肚子,“我知道,我kill,我日後依然會這樣做,不管是什麼國籍的,無論民族,但我知道,我一定會保護更多的人,多過死于我手裡的人,手上一沾上人命我就洗不幹淨我的手了。”
“你的想法,和你的年齡不符。”
當然了,30年的時候她16歲,現在已經41年了,和他的年齡差不多。她吐槽。
“你要一直從事這種活動嗎?”
“啊,隻是偶爾需要我的時候,我才會扮這種形象,間諜活動完了的話,我還是想回家呀。”
原野的漆黑眼睛看了過來:“是嗎,我知道了。”
“家是個幸福的港灣。”
“你給我的感覺和菊很像,”把頭發挽了挽,在小蟲的鳴叫聲下,她又繼續說:“那家夥是個不折不扣的偏執狂,色情變态狂。你以為他抛棄我了我就會傷心嗎?傷心隻是一時的。”
“他丢掉了我,會比我感到傷心的程度大,畢竟,很少有人能懂他了,日/本人本來就非常的極端,他們往往會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從他們的長相就可以看出來,帥得特别帥,醜得特别醜,我們講究中庸,所以嘛。”少女聳肩,“哦對了,我很喜歡你們的作品,雖然有的大家批判你們的文學作品,全部都是呻吟,對人性的暴露和社會黑暗面寫太多了導緻使人惡心,我們的作品好歹還講究一個什麼大團圓的結局和才子佳人的模式,我們的審美是美,不審醜。”
“你們審醜,在作品裡大寫特寫‘物哀’,這不懂文化的人還真的覺得是無病呻吟,還有人說你們文章裡的sex描寫太多了,這個方面我倒沒有什麼意見,崇拜是人生來就有的,不管是文明世界裡面的人類還是那些原始部落過着茹毛飲血的人類,都會有。”
“文明和野蠻,本來就是一體的。抛開 Policy和各種立場不談,我對你們的文化很感興趣。”
“我們總覺得東/方人比西/方人聰明,可能是這樣子吧?我也沒辦法确認,畢竟他們是海洋文明,我們是農耕文明,他們走了和我們完全不相同的路。但是我們真的比他們聰明嗎?我一直懷疑。”
“是啊。”原野點了點頭,“同樣生在儒學文化圈,霓/虹人表面是西化的,骨子裡還是有那種……”
“對啊,你們學了很多東西,但是唯一沒有學的就是科舉制度,這可以讓你們能在船轉彎的時候快速轉彎,我們不行。”
“青木叫着我們是,”小姑娘道,“可是盡管在你們眼裡被看成是豬,是蟲子的我們,蟲子從來沒有被你們戰勝過。③”
“弱小和無知從來都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④”她說。
“讓日/軍占領中/國,不好嗎?”原野并沒有發怒,眼神裡隻是一灘死寂的潭水:“這個國家早就腐朽不堪了,我們有更加先進的科學,更加完善的設備,甚至你們的一些詞語都是從我們國家學來的,我們熱愛這個國家,所以我們要拯救這個國家,我們來使你們早日實現大/東/亞共榮……”
“我還是那句話,你以為你們是誰啊?你以為你們的有能力,隻是你以為。有能力的人來指揮沒有能力的人,這件事我看來就感覺有點不對勁,憑什麼要看有沒有能力這件事來指揮别人啊?”
“可能在早期我們是從你們國家學到一些翻譯過的詞語不錯,但是你們更多的是學的是我們的文化啊?别搞笑了,你們發動戰争,掠奪國土跟資源,是非正義的行為。”
一片沉默後,阿桃又說,“無言就是最大的輕蔑,⑤這種想法在你們腦海裡根深蒂固,我去過台/灣,那邊有很多本土民族,甲午中/日之後,你們打着開闊文明的旗号,将他們殖民。”
“理由就是,他們是蠻荒人,我們是文明人,蠻荒人就應該被占領,不是嗎?可是蠻荒跟文明本來就是一種相生相克的關系啊,你在征服他的同時,他也在征服你。”
“在這片寒冷廣漠的土地上,一片鮮血灑下去馬上凍結,甚至還沒有牛糞燃燒的熱量多,但是,血還是要灑的。⑥”
“大部分人到死都沒有朝塵世之外看一眼,⑦你做到了。趕盡殺絕是我們對華/夏文明最大的敬意。⑧”他的表情越發冷酷,“成王敗寇自古如此。”
“我啊,我其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悲觀主義者,不然一個單純的樂觀主義者,是完全不理解你們民族文化是在講什麼東西的,他們一定不了解,什麼叫做‘人對不可能把握的,某種不知名的力量的無名的恐懼。’即然把握不了,那幹脆全部唱衰調、揭露黑暗就行了,明知道人類不可能永遠的生存下去,為什麼還要去抗争呢?”
“我時常感覺我頭上有一柄看不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它能看到我,但是我不知道它什麼時候落下來,把我的腦袋砸的稀巴爛。”
“呵。”原野笑了笑,“然而事實就是如此,人類是做不到道德自覺的,暴力、殺戮、掠奪是人類生下來就有的本性。他們喜歡把所有事分出一個黑白,善惡之類的标準,但是現實全是灰色,混沌不清的一團東西在我的眼前糊着。”
“所以說有的時候我是性惡論的,堅定不移的主張者,”阿桃喘了幾口氣,剛剛說太多話,讓她的心跳有些加速了。“我承認環境家庭因素對一個人的性格會有影響,但是有的人他生下來天生就是壞的。”
“也有的人天生下來就是好的。”他補充。
“哦,那種人真的是太少見了,但是人也會有自己的缺點不是嗎?與其說是神抛棄了人,我覺得應該是人類主動抛棄了神,主才不會在乎人類是否信不信仰他們呢。”
“我還是要強調,拿進化論這種東西放在現代文明社會裡發動戰争是極其不人道的行為。”她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目光看着他:“所有物種都有生存下來的權利。”
“你們自以為掌握了生存競争的秘密,其實還遠遠沒有達到資格。⑨”
“給你一個忠告。”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中變得模糊不清,“中/國/人骨子裡的謙恭和善良,會害了他們自己。”
“擁有這種想法的在地球上隻有你們民族而已,其他民族會把你們這樣的人排斥在外,和平不會是永久發展的,隻要有人,就會有戰争就會有動蕩。”
“對啊。”少女打了個噴嚏,她估計這場談話持續了一個小時左右,寒風一直灌入她的衣服裡,“我知道的不多,我隻知道,由侵略者發動的戰争,是非正義的戰争。”她吸着鼻子說。
之前有月光出來照明,小姑娘才勉強能看清面前人的輪廓,可是月光躲在烏雲之後,萬物都失去了自己的形狀,先是融成灰色的一片。
後來變成完全的漆黑。
黑啊,真黑啊。
黑暗中沉澱出來的重元素,因此光明不是文明的母親,黑暗才是。⑩
作者:①一⑩引用的是《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