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吉驚慌地抓住他的手：“我走了你怎麼辦？我要留下來照顧你。”

頭發斑白的男人笑着搖頭：“傻孩子，基因病變是不可逆的，我本來就沒多少時間了，不需要你在這裡浪費時間。”

少年人撲通一聲跪下，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如果不是你收留我，我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餓死在荒郊野嶺了，至少……至少讓我給你送終。”

本卻擡手将少年的頭發抓亂，哼笑道：“臭小子，這恩你早就還完了，現在你要去保護你的另一個恩人。”

貝吉懵懵擡頭。

“路德家那個就是救你的吸血鬼吧，他現在正被聖殿通緝抓捕，如果他死了，你也會逐漸失去永生能力，迅速衰敗死亡，保護他是報恩，也是救你自己。”

愣怔許久的貝吉最終沉默着磕了三個響頭。

當整個村子陷入黑暗時，一個瘦小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生活多年的村子。

無人看到遠處山坡上正有一支銀甲騎士團靜靜停駐。

一人放下手中的夜視鏡，快步走向不遠處停靠的馬車。

“大人，有人離開了村子。”

維克托緩緩掀開眼皮，眸中神色不明。

“跟着吧。”

他的漂亮寶貝真是不讓人省心，才出來幾天，不僅找了個鄉野村夫，還留下了血裔。

好想快一點将寶貝藏起來，然後把這些礙眼的東西全部清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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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線條流暢的白色蒸汽車正在夜幕下緩慢行駛，前方駕駛位上的男人已經維持着同一個姿勢超過了一個小時。

但不管他多麼小心翼翼，最終肩膀靠着的人還是渾身一顫醒了過來。

“冷嗎？”

路德立刻側頭去找小毯子，但洛斯白隻是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随後擺擺手，歎道：“不冷，隻是感受到了某個讓人心煩的家夥。”

他的語氣實在微妙，路德微微抿了抿唇，低聲試探：“那人是在灰港嗎？”

洛斯白蹑手蹑腳爬到後座，一邊翻找剩餘的小零食，一邊随口回答：“不在，不過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追過來了，我和那家夥有些私仇，不用擔心，我盡量不波及你。”

路德在心中暗道沒有關系，片刻後才擡眼看向道路盡頭映出朦胧光亮的建築群：“到灰港了。”

“新車就是快啊。”也才三天時間便抵達了目的地。

洛斯白感歎着又跳到了前排，探出半個身子往遠處看。

随着車子駛過一座座倒塌成廢墟的破敗房屋，遠處高聳的拱形門洞也越來越清晰。

門闆不翼而飛的洞口像是一張巨口，隐隐透出裡面朦胧暧昧的霓虹燈光，和霧氣中扭曲虛幻的人影。

不等車子靠近入口，四周便竄出五六個頭戴古怪面具的人将車截停了下來。

洛斯白眯着眼掃視幾人，發覺這些人異常興奮，像極了看到骨頭的狗。

眼看其中□□頭率先飛撲了上來，車子重新啟動已是來不及，路德隻能跳下車擋在對方面前，握拳砸了過去。

□□頭卻十分熟練地直接矮身撲通一聲滑跪到路德腳邊，躲過拳頭的同時語速極快地喊道：

“大哥别慌聽我呱，灰港停車找老蛤！安全專業無風險，價格實惠不摻假，車不丢、油不偷、您無憂，贈面具、送地圖、配保镖，十年老店，童叟無欺！”

跑得慢的幾個跺着腳罵罵咧咧又重新隐入黑暗，顯然是開始等待下一輛車的到來。

洛斯白嘴角一抽，走到氣喘籲籲的□□頭面前，雙臂環胸：“這灰港還規定不能開車進去？”

老蛤搓着手賠笑：“當然沒有這規定，隻是這灰港裡面亂得很，您這車今天開進去，明天指定變成破銅爛鐵，再說這裡面的路也不好開車。”

安全性暫且不說，從門口打眼一看确實隻能看到憧憧人影，根本沒有足夠車輛暢行的道路。

見此，洛斯白也不再糾結，直截了當地開口問：“多少錢？”

老蛤連忙站起身，嘿嘿一笑，伸出五根手指頭：“一天十磅，交一天押金，尾款離開時結。”

看着路德迅速癟下去的褲兜，洛斯白忽然有些苦惱接下來幾天該怎麼辦。

可憐的鐵匠辛辛苦苦打鐵幾年攢下的錢可能都不夠在這裡住上三天。

收了錢的老蛤喜笑顔開，即便臉被巨大的□□面具擋得嚴嚴實實，也能從那輕快的腳步看出愉悅。

“兩位把車交給他們就行，我來帶你們進去，面具、地圖、保镖都準備好了。”

他指了指從黑暗中走出來的兩個青蛙面具人，随後又伸長胳膊示意兩人跟自己走。

已經走進拱門的老蛤一個不經意的回頭後忽然渾身一震，下一刻猛地竄回來，将被燈光照亮的洛斯白又推進了黑暗中，口中同時發出壓低的尖叫：

“我滴個乖乖！您可長點心吧！這張臉要是出現在灰港，不出一個小時，保準被劫到某個黑巷子裡。”

門外光線昏暗沒能看清，剛才光線明亮處那一瞥連他都有些把持不住，更别說裡面那些牛鬼蛇神了。

老蛤拍拍美人旁邊的大個子，認真叮囑：“您擋好他，稍等我片刻。”

說完便再次沖進大門，融入人群不見了蹤影。

接收到路德的凝視，洛斯白忍不住啧了聲：“沒那麼誇張，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你都未必是我的對手哦。”

怕對方不信，他還亮了亮指甲和尖牙。

但直到老蛤扛着兩個挂滿面具的架子回來，路德都沒有挪開目光，洛斯白最終敗下陣來，圍着架子轉悠好幾圈才挑出一個合心意的面具。

哭泣的小醜臉略顯抽象，任誰也想不到這樣的面具下會是一張絕豔的臉。

“滿意了嗎？”

路德和老蛤齊齊點頭。

洛斯白哼笑一聲，随手給路德挑了一張微笑的小醜臉。

見兩人都已經戴好面具，老蛤又從懷裡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這個是地圖，保镖還在裡面。”

洛斯白接過地圖打開掃視一眼，發現内容竟然意外地詳盡，他滿意點頭，捏着地圖看向老蛤：“保镖就不必了。”

老蛤識趣地在原地站定：“那我就不打擾二位了，歡迎來到灰港，希望二位玩得開心。”

告别老蛤後兩人目标明确地往地圖上最近的旅館走去。

踏入灰港大門的瞬間，熙熙攘攘的哄鬧聲便蜂擁而至。

入口處放眼望去幾乎全部都是賣面具的攤販和店鋪，紅色燈籠和粉紫色招牌投射出的光線詭異且暧昧，來往行人和商販全部隐在面具之下，抛卻身份和面容，做着最真實的自己。

洛斯白任由路德緊緊抓着手腕，自己則随意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這裡倒是和傳說中的鬼市有些像，面積卻要比鬼市大得多。

除了擁擠的旅館和商鋪，遠處還有冒着黑煙的工廠煙囪，連通着巨大的機械市場，而地下面積最大的則是能夠容納數千人的地下堵場。

灰港放眼望去滿是斑駁的牆和破舊的房屋。

可路邊攤随意擺放着血晶，商鋪門口叫賣着最新版蒸汽機圖紙，有人随手打碎價值千磅的水晶吊燈，有人拿着有市無價的特制弩玩射擊遊戲……

這種破敗又奢靡的瘋癫感确實容易讓人迷失。

兩人彎彎繞繞終于找到了第一家旅館，隻是在問完價格後，洛斯白頭一次有些心疼錢。

一個還沒有路德的小木屋寬敞的房間竟然一晚上就要花去路德一半的積蓄。

人類真的在吃喝玩樂上從不虧待自己，住的地方卻是隻要能睡覺就湊合過了。

洛斯白實在無法忍受用這樣高昂的價格住如此逼仄的房間，還隻能住兩晚。

他拽着路德走出旅館，目光幽幽落在黑暗中。

想來想去不如去薅自家羊毛來得爽快。

踏入灰港時他就已經确認了自己先前的猜測。

灰港内确實還有不少玩瘋了不知道回家，更不知道家已經被偷了的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