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衆生喧嚣中,她隻是這包圍他、仰慕他的人群裡最平凡、最不起眼的一個。
心裡潮起潮落的悸動,是獨屬于她一個人的轟轟烈烈,那些簌簌風聲,隻有她一個人聽得見。
那晚一别,
他對她甚至毫無印象。
他聲音可好聽了,你知道嗎?
當然、
當然。
漸漸地,周圍的人群像同時約定好一般詭異的靜下來,烈日懸空,遠處榕樹上的蟬鳴聲似乎小了,少年高山清泉一樣的聲音随着吉他金屬聲響起,将陸了晴的思緒一下拽回來。
流利熟稔的腔調,毫不費力就将那英文歌詞背唱出來,和她手機歌單裡那些原汁原味的英文歌别無二緻,地道又好聽,仿佛精心刻錄的CD原聲帶。
陸了晴的英語算不上太好,費了力氣也才大緻聽清其中的一句——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如果再也不能與你相見。)
How can we say forever ?
(我們又怎麼能夠說永遠?)
溫柔清澈的聲線緩緩唱着,那樣自信從容,出衆的容貌本就使他擁有得天獨厚的的魅力,缱绻的老調情歌,不用費力招惹,周圍逐漸起了女生克制的尖叫聲,甚至有人拿出了手機拍照。
軍訓并未嚴格開學,對此管得并不太嚴。
陸了晴也起心動念,可餘光飄過身旁兩位不為所動的好友,一下就按住了心思。
害怕自己心迹敗露,變成林見東口中那個‘也’暗戀他的女同學,癡心妄想般庸俗貪鄙。
油然而生的膽怯令她猶豫,可又實在不想放棄這難得一見的機會。
她将手機握在手裡,隻得裝作發消息模樣,悄悄的打開了錄音。
“喂!”
胳膊突然被人猝不及防的輕碰一下,周媛偏過頭來。
“你幹嘛呢?”
陸了晴的心率猛地竄高一截,強行鎮定。
“給我媽發消息。”蓋住屏幕,她掩飾住自己的慌亂看向她,“炖排骨呢,她問你要不要去吃,解散了她來接我們。”
“要要要!!”
周媛一下激動起來,兩人的媽媽是發小,廚藝卻天差地别,孟瑤的手藝不知道能甩她親媽多少條育才街。
育才街是條美食街,就在煊城一中校外,早餐店的三鮮包是兩人的最愛。
快接近下午六點,殘陽仍在但已不那麼毒辣,一首歌的時間并不算太長,章嘉煜的表演結束後圍觀的學生群紛紛散去回到各自的方隊,報完數後原地解散。
陸了晴像條遊魚混在隊伍裡往1班的位置去,明明是去尋周媛,眼光卻下意識的搜尋另一道高大身影,可惜一無所獲,可能是先她一步離開了。
人潮中有男生在說話。
“真裝,會彈個吉他有什麼了不起。”
陸了晴停下腳步偏頭,一個她不熟悉的男生,對方沒注意到她在身後,還在和同伴吐槽。
“我要是有個企業家的外公,一個舞蹈家的媽,天天這麼培養,我也會。”
快溢出臉頰的酸味和妒意連他本人都未察覺。
突然一道聲音插了進來,不太友好。
“那沒轍,誰叫人家命好,可惜,你一樣也沒有。”
濃濃的硝煙味。
是那個超市裡和章嘉煜買水的男生。
“彈吉他不會,英語你會嗎,煜哥初二雅思就考到了7,沒記錯的話,你平常考試英語上過90嗎?”對方嚣張跋扈的睨着眼看人,語氣輕狂,“你行,你也去考一個?”
“你!——”
那男生被羞辱,想上前卻被怕惹事的同伴拉住。
陸了晴看得愣神,手掌突然多了到溫度,周媛牽住她手往外走,仿佛看穿她的擔憂,笑道:“放心吧,打不起來的。”
周媛掃了一下那個先出言不遜的男生。
“那是張清源,3班的,聽說她女朋友和他分手,去追章嘉煜了,估計心裡有點不爽快。”
“也是我們學校的?”
“隔壁二中的。”周媛知道她問的是那女生,“據說是在籃球場對章嘉煜一見鐘情,多半是看上他那張臉,這種事多着呢。”
這事多着呢。
也是,他那麼優秀,又有誰不喜歡呢。
周媛沒注意到好友臉上一霎而過的複雜神情,見怪不怪的拉着人往外走。
孟瑤的那輛大衆準時的出現在校門口。
兩人手牽着手上了後排落座。
關門的一刹那,陸了晴的眼前擦窗而過一輛豪華高級的轎車,隻一瞬,他就看清了後座那張尋尋覓覓的臉,身旁還坐着一個白發老人,或許是剛才那同學口中的外公吧。
橙黃的殘陽透過黑色的車窗後變得輕薄,半明半暗的打在少年神色疏淡的臉頰,像一束光浮在一片白雪上,凜冽得那樣清晰又不可冒犯,一瞬,她仿佛與神明擦肩而過。
車子遠去,隻留下一個看不太清的車标,小小的一個字母,是那種普通人打一輩子工都買不起的品牌。
一如後座那高山雪意般的少年,驚鴻一瞥,遙遠得像一場淡薄的夢。
...
不知是不是周媽媽當真做飯太難吃,周媛一頓飯風卷殘雲,孟瑤買的兩斤排骨,一塊不剩。
兩家的房子買在一處,遙遙相望的兩個小區,隻中間隔着一條主幹道,飯後,陸了晴将意猶未盡的人送過了天橋才返回,一回屋就迫不及待的洗漱完回了卧室。
換下的軍訓裝整齊的挂在書桌旁的衣架上。
她走過去,伸手在包裡摸出那包綠茶濕巾紙。
背面的包裝顯示着有效期,明明說着好幾年,可她還是不敢輕舉妄動,連一個小封口也沒敢撕開,完完整整的保存着,仿佛這樣就能永久永久,觸摸這關于少年的一切。
書桌上還放着那顆通體幽綠的薄荷糖。
歸還未果,幹脆就這麼作為一種貪心的紀念留在手裡。
可惜了,天氣微熱,它的保質期可不是那“可堪大任”的濕巾紙,承載不起她厚重的小心思。
伸手将那透綠的糖衣剝開,小心翼翼的放進口中。
淡淡的涼意伴着微甜侵入五髒六腑,一顆心如吸滿水的海綿,感到飽滿和豐盈。
依着每日的摘抄習慣,抽出一旁的那本聶魯達詩集,随意翻到昨天剩下那頁,筆尖輕劃——
「親愛的,你不會在你跌落的井裡找到我為你在高地上保存的東西:一束帶露的茉莉花,一個比你的深淵還要深的吻。」
夜霧露濕了玻璃窗台,有涼風送進來,簌簌的将書頁翻亂。
舌尖有輕盈微涼的甜,不膩人,甚至有些解暑,口腔裡像綻放一個清澈的吻。
但其實,她什麼都沒有擁有,隻有一片殘留的糖衣,和一包他觸摸過平常無奇的濕紙巾。
但是、但是。
她已經無比滿足。
真幸運啊,章嘉煜。
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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