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觸感透過肌膚相接處傳遞到林瑾瑜的大腦,驚懼之下,林瑾瑜險些叫出聲。
那雙不似活人的手扣在她的腳踝上,如同鐵鉗一般,有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林瑾瑜僵硬地回過頭,沿着修長的手臂,能看到一顆黑色的頭,墨發披散如雲,左耳後方的碎發被細細編成三股辮,一條用薄金打造的銀杏鍊纏繞在尾部,熠熠璀璨。
過長的前發垂下遮住了主人小半張臉,露出的嘴唇鮮豔潤紅,襯得膚色更加雪白,甚至在周身聚攏了一層瑩潤的光,簡直就是話本裡的山妖鬼魅。
他似乎昏過去了,隻是在失去意識前,抓緊路過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林瑾瑜抱着瓷罐的手緊了緊,她大概知道方才那個怪人說的“其他人”是誰了。
如果放任這個少年倒在此處,他或許會被找尋而來的怪人發現,從而丢掉性命。
但如果帶他一起走,也有一定概率會半路碰上,陪他一同喪命。
很遺憾,這不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内。
她已經死過一次了,比任何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麼。
在心中短暫的糾結之後,林瑾瑜決定先回山門,禀報大師兄,讓他決斷。
林瑾瑜單手托着罐子,彎下腰,另一隻手悄悄摸到扣着腳腕的手指上,想要将其掰開。
那隻手看起來孱弱無力,力氣卻大得令人驚異。
林瑾瑜自認力氣不小,單手卻沒能将其扣開。
一番折騰之後,她便因為姿勢不當,腰腿手腕處筋脈隐隐抽痛。
她将瓷罐放到地上,兩隻手騰出來,換了個好發力的姿勢,便要繼續。
就在這時,猝不及防對上少年的眼睛。
少年不知何時醒了,微微擡頭,那雙靈動的眼眸便露出來,瞳色很深,卻能輕易将人映進去,如同一面清透的明鏡,林瑾瑜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臉,惶惑、不安、還有些許心虛。
她佯裝鎮定:“你醒了,能不能先将我放開?”
少年看向兩人并非因為親昵而相接的手,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手指稍稍松了松力氣。
林瑾瑜因少年的好說話松了口氣。
他能聽得懂人話,似乎并不是什麼窮兇極惡之輩,至少在他身旁呆着,沒有跟方才那個怪人相處一樣喘不上氣。
更何況,他是副十分乖順的長相,桃花眼微微下垂時,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銳氣便藏了起來,看起來就是一個漂亮的鄰家弟弟,如同一隻懵懂的小鹿,頭一次踏出叢林,遇到人類,有些微的不知所措。
林瑾瑜的心更軟了,接下來的話險些不好意思開口。
她想說,你能不能在這裡躲一會兒,我回去找人救你。
少年深色的衣服上有大塊大塊洇濕的痕迹,呼吸之間,濃重的血腥氣争先恐後地往她鼻腔鑽。
林瑾瑜的心重重往下沉了沉。
如果是别的派系的家務事,他們玉虛劍派是不好出手幹預的,她回禀山門也不會有什麼意義,
就相當于,讓這少年在此地等死。
但是她又能做什麼呢?
玉虛劍派如果都管不了,她一個小小的練氣修士,又能如何?
這裡早就不是她的世界,人們建立起來的秩序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不堪一擊。
她早就做好了決定,這輩子和年糕一起好好活。
聽天由命吧。
林瑾瑜勉強擠出一個蒼白的微笑,正要開口,少年卻敏銳地覺察出什麼,才松開的手一把攥緊了她,陰冷的聲音像是淬了毒:“名門正派,要見死不救嗎?”
林瑾瑜被他突如其來的力道拽得跌坐在地,先前與那怪人相處時的低壓又回來了,不,甚至更勝,豔陽天裡,如同降下凄寒的霜雪,凍得人直打顫,從裡到外都是冷的。
她再看向少年時,回敬的目光便不似先前那般單純可欺,她如同被什麼大型猛獸盯上,一旦她說錯一個字,他就會撲上來,将她撕成碎片。
“不,我……”林瑾瑜下意識要反駁,卻覺得他也沒說錯,她确實起了逃避的心。
“你什麼?”
腳腕上的力道又加重了,林瑾瑜咬緊牙關才沒痛叫出聲,她幾乎懷疑自己的骨頭被他捏碎了。
如果拒絕少年的請求,她是不是當下就會斃命?
電光火石間,求生本能占了上風。
“我……沒有不救你……”林瑾瑜的手覆上少年的手,“你弄疼我了,先松開,讓我起來。”
少年警惕地盯着她的臉,似在衡量她話語裡的真假。
林瑾瑜頭皮發麻,但盡量真誠地同他對視。
“你流了好多血,需要治療,玉虛劍派有醫師,你放開我,我帶你回山,好嗎?”
腳腕上的手松開了,但下一瞬,少年的手又牽制住林瑾瑜的手腕,将她一把拽到身前。
“你怎麼帶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