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你很熱嗎?怎麼出了一頭的汗。”
季明煜不知何時靠了過來,素潔的手在視野中逐步放大,指尖青蔥飽滿,其上覆蓋着透明玉色的指甲,關節處的皮膚下能依稀見得流淌的青色血管。
不習慣有人靠得這麼近,林瑾瑜猛地偏頭躲過,做完這個動作,背脊倏然一麻,心中大喊不妙,擡起眼,果真見到季明煜那一雙春波潋滟的桃花眼陰沉下來,周身氣壓低了十倍不止,仿佛凝成了看不見的黑霧。
他的手尚懸停在空中,月白色的袖袍上沾了大片大片血紅的污漬,像是盛開着一朵朵妖豔的花,林瑾瑜趕忙指着上面提醒他道:“那個,你袖子髒了。”
季明煜的目光順着林瑾瑜的臉滑到她素潔的手指,繼而又移動到自己的衣袖,睫毛濃麗地一動,輕笑一聲:“還不是為了救師姐。”語氣似是嗔怪,又似是抱怨。
周身的低氣壓消失,林瑾瑜緊繃的身體也倏然松弛下來,然而下一瞬,季明煜又用他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抛了一句:“師姐幫我洗掉吧。”
?
他怎麼能說出如此超脫情理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請求。
見她愣神,季明煜像是怕她裝作聽不清糊弄過去,特地補充道:“師姐弄髒的,師姐不該幫我洗嗎?”
原本還算伶俐的林瑾瑜被噎了半天,咕咕哝哝笨嘴拙舌:“我沒有說不洗……隻是這裡可能沒有适合你的衣物……”
“師姐身上的不是嗎?師姐能尋得,我自然也能尋得。”
“……”
季明煜仍擡着袖子,凝目觀望那塊斑駁的血迹,他身上被林瑾瑜靠着的地方全都變了顔色,原先有個更髒的林瑾瑜在身邊,尚不覺得,現在被提起,就跟心裡頭紮了根刺一般,越看越覺得難以忍受。索性将腰帶一抽,飛揚起的衣袍如展翅白鶴,眨眼便落到林瑾瑜面前。
然而,他穿着的雪白色裡衣也被血水洇透了,季明煜的眉毛擰得能把人擠死,他惡狠狠地看向那些污漬,像是在看殺父仇人,毫不猶豫,将手伸向領口,向下剝落。
“等一下!”
不等林瑾瑜叫出口,季明煜便将裡衣也脫了下來,露出清瘦但不柔弱的身體,胸腹之上,覆蓋着一層飽滿的肌肉紋理,在月色下,白得發冷。
林瑾瑜的目光停在他曾抓握自己的小臂上,那似乎看起來也不比她健壯多少,但為什麼力氣差得那麼大?
見她看得認真,季明煜脫下了裡衣,沒直接遞過來,夾在手裡,語氣幽幽:“師姐倒也不避諱男女之防?”
奇了,林瑾瑜想,是你自己不避嫌,直接當着我面脫,我還能把自己戳瞎嗎?還好意思挖苦我,真是霸道任性讨人嫌的臭小孩。
林瑾瑜木着一張臉,也沒别開視線:“不是還穿着褲子嗎?等到夏天暑氣上來了,你會看到各位師兄光着屁股滿山遍野地找水淌。”
季明煜的上揚的嘴角明顯僵住,他說:“玉虛劍派還真是風氣彪悍,與衆不同,是師弟我沒見識了。”
難得見他吃癟,林瑾瑜眉眼彎起,唇角止不住地上揚,心中樂不可支,便聽季明煜又道:“那麼瑾瑜師姐呢,師姐也會跟他們一起下水耍鬧嗎?”
林瑾瑜噎住:“偶爾,不過當然都會穿着衣服。”
“瞧方才師姐信誓旦旦的模樣,我還當師姐什麼都見過,看我也就不稀罕了。”
“……”
自然是見過,林瑾瑜小的時候都沒把她當回事,等她長大了,一個個倒還扭捏了起來,該看的不該看的早都讓她看了,哎。
林瑾瑜目光閃爍,季明煜旁觀她的神情,若有所思:“看來師姐是有‘見識’的。”
那又如何,陰陽怪氣的,還非要探究個結果,這個問題她答了顯得不莊重,不答又顯得心虛。
沒等她腹诽完,兜頭蓋過來一件雪色衣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冷香直侵鼻腔。她曾在季明煜身上嗅聞過,當他靠得近時,那股又冷又淡、卻又馥郁如烈酒的氣息便魂牽夢繞地纏了上來。像是被浸在厚厚的雪層之中,當她奮力地扒開向外逃,卻又看到暖陽下滿樹梨花搖曳生風。
林瑾瑜屏住氣息,小雞一樣探着脖子将遮擋視線的衣服從頭上扒下。
屋門吱呀一聲響,季明煜已經不在原地了。
林瑾瑜懷揣兩件衣物,卷巴卷巴放在一起,怎麼說呢,她不是特别想動。然而沒過多久,從屋裡緩步走出一個黑衣黑發的季明煜,一身玄色襯得他氣質冷沉,整個人猶如一把未出鞘的利劍,蓄勢待發,煞神在世不過如此。
一跟他對上眼,林瑾瑜就老實了,手放在季明煜脫下來的衣服裡翻翻撿撿,看有沒有東西不能進水,果不其然,從中摸出一疊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