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磊換了一身珠光寶氣的行頭混在人群之中,這地方說來也怪,隻要穿得像王孫貴胄,糊弄過門口迎客的店小二,進來之後的酒錢自有人出,任他怎麼胡吃海塞都沒人管,周圍一同飲酒的也都是出身極好的大富大貴,竟都十分好說話,推杯換盞之間,已同他結成異姓兄弟。
然而幾杯酒水下肚,餘磊便開始醺醺然,全然忘乎自己姓甚名誰,開始同周圍大倒苦水,講述自己在千靈村受到的不公。
旁邊的異姓兄弟皺眉發出疑惑:“你不是說你爹是丞相,怎麼變成村正了?”
“什麼丞相,那老東西,老不死的!”餘磊兩眼發直,嘴裡罵罵咧咧,方才聽他吹噓的人們一聽,頓時咂摸出味兒來,摸摸下巴,三三兩兩散去。
他旁邊的位置一空,坐過來一個頭戴白色鬥笠的神秘男子。
“王兄弟,李兄弟,你們人呢?怎麼都走了?”餘磊打着酒嗝,稍微回神,發現身邊隻坐了一個人,他正自顧自為自己斟酒,而後将杯盞送入幂籬之中,姿态一派閑然,氣質與周圍人格格不入。
餘磊平生最恨這種能将他比到泥裡的高貴做派,當即伸手去扯遮住他面孔的白色幂籬:“故作神秘,遮什麼遮!你長得不能見人?”
手剛伸至那人面前,什麼都沒碰到,便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截住了,那人露出來的皮膚白皙細膩,指腹上攏着一層瑩潤的光,配上他一身高貴潔白的着裝,堪稱天人不為過。
餘磊小臂吃痛,登時酒醒了大半,言語客氣幾分:“這麼大勁兒,兄弟什麼路數啊?”
那個人并不回答,隻是漫無天際地閑聊:“你方才講的故事很有趣。”
“有趣?呵呵,那全是爺的受難記!該死的,都該死……”餘磊抽回手,那人倒也沒阻攔,手指一松,任他軟着手臂去端桌面上的酒杯。
“你想他們死嗎?”白衣人問。
“想啊,我無時無刻做夢都在想,憑什麼啊?老天對我如此不公!”餘磊的視線一陣模糊一陣清晰,像是隔着一層流動的水膜看人,面前的高腳青銅杯被他碰得翻倒過去,殷紅的酒水在桃花心木桌面上流成一灘,像血。
這點小動靜被嘈雜的人聲淹沒,沒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該死的,換酒!”餘磊空茫的表情陡然變得猙獰,“小二,給爺換酒!”
他的右手攥成拳頭,将桌子砸得咣咣響,奇怪的是,向來八面玲珑的店小二竟然沒有察覺到此處的異樣,仍是面帶春風地在其他客桌前穿來穿去,似一條靈活的遊魚。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餘磊唾罵一聲,回過頭,情緒卻很快平複下來,或許是醉了,也或許早就習慣被這樣無視。
“我可以幫你。”白衣人在旁輕輕地道,聲音若有若無,如同一縷缥缈的青煙,每個字卻能清晰地傳遞進餘磊的大腦。
“你怎麼幫我?你敢殺人嗎?你們都不敢,都是一群膽小鬼!”
白衣人的手指輕輕摸索在杯沿,水面倒影出他尖尖的下巴,淡色的唇瓣微張:“你要殺誰?”
餘磊斜乜他一眼,對這小白臉輕飄飄的态度非常不屑:“跟我在這吹什麼牛皮,一個個中看不中用的銀樣镴槍頭,”他伸手一指店小二,“你先把他宰了再……”
話音未落,方才無視過他的店小二身體一頓,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手中的托盤掉在地上,上面盛着的杯盞摔成碎片,店内衆人的視線似乎被吸引過來一瞬,而後又都若無其事地轉回頭,不再看這地上的一攤狼藉。
餘磊霍然起身,被酒精麻痹的大腦讓他踉跄了幾步,尤為不可置信地盯着地上的人:“死、死了?”
白衣人伸長手臂為自己添酒,頭上戴着的白色幂籬紋絲不動,似乎對發生的事情全然不放于心。
餘磊的酒意清醒了大半,他看到路過有人不小心踩踏到昏死的店小二身上,嘟囔了句:“什麼東西?”而後又繼續向前。
店小二就像是被人從頭到腳遺忘了,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消失,也沒有人看到他的屍體。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餘磊語無倫次,結結巴巴,他看向白衣人,雙膝抖如篩糠,最終卻沒跪下去。
店小二,白衣人,包括他,好像都是一層空氣,被酒樓裡的衆人無視了,他環顧四周,視線哆嗦着放到白衣人身上,白衣人最後往口中送了杯酒,問:“你要殺誰?”
一股滔天的狂喜自餘磊胸腔炸開,他幾乎控制不了面上抽搐的肌肉:“我大哥,不,不,是餘傑!”
他不知道白衣人是否知道他說的是誰,當餘磊說完他的願望,白衣人就消失了,餘磊混混沌沌走回家中,差點以為是自己酒醉後産生的臆想,若不是一切發生的太過真實,後來又打聽到觀世外的店小二換人了。
千靈村距離錦繡城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徒步得走上一整天,餘磊吃不了這個苦,租車又得花費銀錢,讓人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