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隻是故作散漫,實則早有警戒,她一擊不中,惹來麻煩,亦或者事後被人查出來,禍及玉虛了呢?
玉虛劍派不過是彈丸小派,如何能與一手遮天的段氏相抗衡?師兄師姐包括她在内,在這些龐然大物面前不過剛踏上仙途的蝼蟻,擡腳便可碾碎。
其實答案已經無比清楚,她或許應該早早聽季明煜的話,能搞來天凝露水的人又怎麼會是簡單角色?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林瑾瑜的胸膛急速起伏,手中金光明明滅滅,起起伏伏,最終在漫長的拉扯中漸漸褪去。
一種刻入骨髓的疲倦與無力深深擊中了她,她不是天命者,在那個尚未禮崩樂壞的時代,都沒能做得了什麼,憑什麼認為自己的一腔孤勇能帶來正面的結果。
但每壓抑一次真實想法後,都讓對自己的失望更多了一點,别人會誇她懂事周全,但她心裡清楚,自己不過在成為一個麻木不堪的人,她會永遠記得陽光底下陰影的輪廓。
她應該走了,不能再停留在這裡,白衣人一擡頭就能看到,但為什麼,腳就是挪不動呢?或許在心底最深處,始終藏着某種詭秘的期待,期待有什麼能推上她一把,推她離開既定的軌道也好,推她沉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也罷,總之無法回頭就是了。
她像是被蛛網捕獲的一隻蝴蝶,翅膀被緊緊捆縛,陷入慢性死亡,如果想要掙脫,非要撕扯下來皮肉,鮮血淋漓、筋斷骨折。
突然,一隻冰涼的手扣上她的手腕,掌中才凝聚的靈光倏然消散,季明煜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出現在她身後,林瑾瑜被吓了一跳,如同做了虧心事被人發現,轉過頭卻無法佯作無事:“季明煜?你怎麼在這裡?”
話出口,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多麼沙啞,林瑾瑜清了清嗓子。
季明煜一瞬不瞬盯着她,幽深的眸子黑如點漆:“師姐走得太認真,都沒發現我路上喊了你很多次。”
“我……”林瑾瑜一時失語,腦中紛亂的思緒被面前之人打亂,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師姐在猶豫什麼?”季明煜輕聲問,白皙修長的手指伸上來,虛虛點在她的眉心,那裡皺得猶如山川,曲折不平。
被他觸碰,林瑾瑜才覺察到自己面部的緊繃,連忙放松下來。
“我看師姐上馬,我就知道你要來這裡。”
靈魂中的記憶碎片可以被觸碰到靈力的人共享,季明煜靠得近,或許也讀到不少。
他斜乜了一眼樓下的人,似是了然,眼眸微眯,眼尾挑起,唇邊綻開一抹清淺卻俾睨的笑:“他哪裡配讓師姐煩惱。”
林瑾瑜瞪大眼睛望着他,視線陡然變得漆黑,一股淡雅的梨花香撲鼻而來,是季明煜的掌心遮了過來,她隐隐預料到什麼,指尖發麻,不等她叫他的名字,眼前光便大亮。
少年撤回手,決絕地走入人群當中,帶起的風将他的衣擺掀開一個張揚的弧度,他發上的金色銀杏相互碰撞,叮當作響,眨眼之間,便至白衣人面前。
白衣人發覺來人,正要出聲詢問,便見少年伸出手臂,手指如電探向遮住他面容的幂籬。
白衣人隻當又是一個不知趣的,擡手攔截,然而這一次,卻沒像截住餘磊那般輕而易舉。
一道白光閃過,脖頸處傳來一陣刺麻,像是被蚊蟲叮咬,那層起到絕對遮擋作用的白色輕紗頃刻被染成紅色,坐在他對面惡聲詛咒的女人臉上瞬間噴滿血紅,她顫顫巍巍伸出手,觸摸到濕潤放到眼前,爆發出驚天尖叫,兩眼一翻,癱軟在地,這時,白衣人才緩緩向後倒去。
這場明目張膽的殺戮發生在兔起鹘落間,正在給各桌送酒的小二手中托盤跌落在地,一時之間,各個座位傳來桌椅拖拉聲,瓷盞摔碎聲,與尖叫聲交彙在一起,觀世外驟然亂作一團。
季明煜站在螞蟻般四散奔逃的人群中,回目向站在懸浮樓梯上的林瑾瑜看去,眉眼舒展,笑得肆意妄為,似是對這樣的場面早就習以為常,如同極惡之地怒放的一朵妖冶帶毒的花,生來就是要作亂天下。
季明煜這樣的笑林瑾瑜看過很多次,奇異的是,他明明這次殺了人,她卻不再怕了,一邊快步飛奔上前,一邊抽開腰帶,脫下自己的外衫,兜頭罩在季明煜臉上。
季明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