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廣源怒氣沖沖走上前，雙目猩紅盯着床榻上的人，不願接受到嘴的鴨子飛了。

他胳膊擡起，往前做了個手勢：“把人擡走！”

林瑾瑜心生警惕，伸臂擋在衆人面前：“你們要幹什麼？”

龔廣源憋着一股火，不是很想往林瑾瑜身上發作，這讓他臉上的肉古怪地擰在一起：“凡人的大夫救不了，城裡的神仙一定行，你要想救你妹妹，就跟着一起。”

林瑾瑜略微遲疑，擺在她前面的有兩個選擇，要麼讓龔廣源将季明煜帶走，她跟着去會會那位神仙；要麼她将這些人全部留下，前者可能碰不過，後者人數太多，來此途中難免被人撞見，一旦城裡有人聯系不上他們，立即就會事發。

季明煜眼下不能動，要拖到明天，實在不是個容易的活兒。

林瑾瑜隻得擺出可憐巴巴的姿态，懇求道：“官爺，我妹妹重傷，不能移動，要不等她歇一歇，等到明天她醒了，我們再去找那位神仙？”

“再歇就死了！你沒聽剛才那幾個老頭兒怎麼說？”龔廣源暗罵女子誤國，沒好氣地一把将她撥開，一個守衛從後面按住她單薄的肩膀，虎口像是烙燙的鐵鉗，他們的意思很明顯，她願不願意走，都得走了。

林瑾瑜感受着肩上的力度，沉默須臾，順從地看着幾人将床闆連帶季明煜一并擡起，跟在後面下了樓。

江楷跪在樹底下，看到一行人浩浩蕩蕩自樓梯走來，臉上表情錯愕，他看向林瑾瑜，林瑾瑜面無表情盯着他，他當即不再多嘴，被人拖拽起身，一并彙入隊伍。

活了這麼久，林瑾瑜還是頭一次感受到欽犯的待遇，頗感新奇，左顧右盼，見路上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偶爾撞見同等打扮的侍衛登門入戶，喝令搜查，百姓們個個縮如鹌鹑，自顧不暇，哪裡還能跑來圍觀，當下也覺得興趣去了大半。

一行人才走入城主府大門，便見兩人慌慌張張向外跑，手中擡着一具裹了白布的屍體，刺目的鮮血洇透布料，撞入衆人視線，所有人皆是一凜，龔廣源吆喝了一聲攔下二人，問道：“怎麼了這是？”

二人飛快地看他一眼，沒做停留，倉促道：“仙人的兒子死了！仙人正發火呢，你最好不要進去！”

屍首從衆人身邊擡過，龔廣源眉峰皺起，似是沒太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他挪動着肥胖的身軀往前，湊到擡屍首的守衛跟前，低聲問道：“你說的是仙人是段瑞華？”

“正是。”

得到肯定的答複，龔廣源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天雷劈中腦殼，他望着兩人的背影直至消失，緩緩轉頭過來，視線率先落在江楷身上，不知是想了什麼，突然換上一副谄媚的笑臉，走過來替他松綁：“這邊事務繁忙，走，先去我府上喝一杯！”

他口中的段瑞華，正是在人間留下風流債、又抛棄江楷母子二人的那位段家神仙，獨生子段柏行死了，還是當着江楷的面。

江楷早在心裡想過這茬，聽得方才那一句話，便知屍體已經被發現。

他沉着臉，活動了下肩膀，沒有搭理龔廣源。

龔廣源以為他這私生子水漲船高，他并不這樣認為，要讓段瑞華得知他精心栽培的獨子的死跟他脫不開關系，保不準将他活剮了，再者仙人壽命遠超常人，未來再生一兩個繼承人重新培養也不是什麼大事。

龔廣源看江楷寒着一張臉，還當他擺譜，心裡将他祖宗十八代臭罵了個遍，面上還是滴水不漏地陪着笑：“江老弟，都是誤會，有什麼話到我府上慢慢說。”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江楷十分不上道，龔廣源自然不敢将人放走，誰知道會不會扭臉向他那個便宜老爹告黑狀，還是讓幾個人按着他，和今日新得來的兩個姑娘一并送回府。

昏睡中的季明煜一到地方就被送入軟榻中休養生息，林瑾瑜卻被拽着跟江楷一道陪龔廣源喝酒暢談人生。

江楷被龔廣源欺壓多年，委實看見他沒好臉色，話也不願多說，多是龔廣源自說自話，自斟自飲。

下人們魚貫而入，陸陸續續送來精緻的菜肴糕點，龔廣源難得破費，斥巨資、冒風險，請來歌姬舞女來為三人助興，樂聲靡靡，舞女腰肢柔軟，移動騰挪間，裙擺如花瓣朵朵綻放，龔廣源看得心醉不易，好險還記得今日的主要目的，時不時瞥一眼江楷。

隻見這不上道的小子，好好的歌舞不看，總轉頭看他那個不知哪兒冒出來的遠房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