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小院的籬笆，看到了蹲在土豆邊翻看的林瑾瑜，見到他回來，先是眉梢眼角蕩開一抹笑意，而後雙瞳睜圓，表情凝固在唇邊。

“發生什麼了？”林瑾瑜聲音驚惶，像是一隻受驚的雀鳥，忍不住想要撲騰着飛走。

看到林瑾瑜這奇怪的反應，季明煜隻感到鼻子一熱，他伸手撫上，虎口處一片濕熱。

沈硯舟，該說不愧是沈家人嗎？下手真是不留餘地，也不怕殺錯人……

他不知道的是，玉虛峰上人煙稀少，沈硯舟更是人情淡薄，基本沒有來往的弟子。

夜間鬼祟出現在附近的，不是來監視她的，便是來探聽情報、對沈家不利的，後者自不必說，如果是前者，以往心情好的時候她或許會當沒發現，眼下麼，自然是打死不虧。

林瑾瑜快跑幾步上前，捉住他的手腕，探入靈力細細查看。

“季明煜，你流了好多血！玉虛峰上誰能這樣傷你？師尊？大師兄？”林瑾瑜猜測着一個又一個名字，覺得不太可能，“還是你的蠱毒又發了？”

被人用靈力探入體内的感覺十分怪異，像是皮囊之下有一隻手肆意妄為地撫摸着内髒經絡。

他身上冰寒，林瑾瑜的靈力熾如烈火，從他的手腕一寸寸流動到受傷的腰腹，仿佛将那一片區域點燃，讓他想忽視都不行。

口鼻處的鮮血似乎溢出的更多了些，他擒住林瑾瑜的手腕，默默抽離。

這時，院牆外傳來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聲音：“師妹，深夜叨擾，可有遇見什麼異常？”

沈硯舟不知何時來到院門口，月光蕭瑟，她孤立的身影清清落落，小院兒外的禁制被汪浩然破開，還沒來得及修補，她卻沒有進入，隻端莊地候在外面，傳音入耳。

她來的時機過于巧合，林瑾瑜一瞬間就将季明煜身上的傷同她聯系起來，心中咯噔一聲，竟也忘了先将人請進來，心虛地問：“什麼異常？”

“晚上有賊人在我洞府外窺伺，被我打傷，現下下落不明，觀其逃亡路線，應是從師妹門前路過無疑，亦或者藏匿于附近。”

季明煜的嘴唇被鮮血染紅後，色澤十分紅潤，似是在誘人采撷，更襯得膚色瑩白如玉，林瑾瑜看向他，腦海裡浮現出沈硯舟那張端麗的面龐，心中突然劃過了一個非常荒唐的念頭：

季明煜……不會是對師姐一見傾心，大半夜忍不住偷窺美人風迹，被人誤當成賊了吧？

這兩人的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太适合發生些什麼。

林瑾瑜不滿地瞥了季明煜一眼——技術差，被發現不說，還要我幫你擦屁股。

心中埋怨歸埋怨，她也不能直接将人交給師姐發落，怕季明煜以後無顔再在玉虛劍派混下去，催人進了裡屋，自己開門迎沈硯舟入内。

沈硯舟莅臨寒舍還是頭一遭，她往日一直呆在自己的洞府中，幾乎稱得上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林瑾瑜從門縫裡探出毛茸茸的腦袋，沖沈硯舟擠出了個笑，眼神卻稍顯局促，像是做了虧心事：“師姐，我這裡沒聽到什麼動靜，興許賊人已經逃了。”

以往每次拜見沈硯舟都多少進裡間坐上一會兒，品一盞茶，眼下也不好将人催走，大敞開房門歡迎，一回頭，卻見原本應該躲藏起來的季明煜坐在清涼的石桌前，大大方方朝他們看過來。

林瑾瑜登時一個激靈，脊背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不知道該怎麼圓。

季明煜卻根本沒有解釋的打算，鎮定自若沖沈硯舟微微一笑：“又見面了，二師姐。”聲音帶着嘔血後的沙啞，卻異常平穩。

沈硯舟的目光落在他鮮豔的唇色上，又緩緩掃過他略顯蒼白的面色，同樣報之一笑：“好巧，小師弟也在。更深露重，小師弟不回居所安歇，怎的跑到林師妹這裡來了？”

“心緒不甯，出來走走，倒是二師姐，深夜緝兇，好大的陣仗。”

季明煜摩挲着指尖的血迹，他背着手，從沈硯舟的角度，隻能看到他修長如玉的指節緩緩移動，瞧不出别的端倪。

先前兩人相處時那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再次彌漫開來，林瑾瑜左看右看，憋得難受。

這兩人，難道拿的是相殺相愛的劇本？怎麼說着說着嗆起來了？

林瑾瑜實在遭不住了，低呼一句：“我去倒茶。”借此逃竄，留下季明煜自己收拾爛攤子。

然而走到竈房才想起來，茶壺讓年糕打碎了。

她徘徊了一周，探頭看看窗外對峙的二人一眼。

月光如水傾瀉在一坐一立的二人身上，季明煜姿态放松，甚至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慵懶，目光似挑釁同沈硯舟對視，等待着她的下文。

沈硯舟則端正如松，月華勾勒出她清冷的輪廓，唇邊挂着一抹若有似無的淡笑，眼神靜若深潭，仿佛能沉澱一切波瀾，二人明明隔着石桌，卻像是在進行着一場無聲的角力，讓林瑾瑜隻看了一眼就縮回頭。

主角的世界她看不懂。

她也沒打算挪動步子出去，為了消磨時間，幹脆掀開鍋蓋，點火燒水，給兩人做上一鍋潤燥養胃的蛋花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