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看着礦泉水瓶上因為冷氣凝結的水珠，頓了頓，搖頭。
江妄臉徹底黑了下去，在發飙之前，蘇瑜慢吞吞吐出一個字：“冰。”
喝了這一周他嗓子就廢了。
江妄：“毛病。”
大夏天嫌水冰，事兒精。
他直接将水扔進了蘇瑜懷裡，蘇瑜低聲說了聲謝，自己轉身進超市換了一瓶常溫的。
出來的時候，江妄還在原地。
“這瓶水，換十次作文抄寫。”
語氣強勢，沒給蘇瑜反悔的餘地。
蘇瑜沒有任何異議，要不是江妄，他連去超市買一瓶水的錢都沒有。
一回家，江妄将家裡的冷氣開到最足，蘇瑜果斷從書包裡拿出外套。
冷熱交替，以他的體質，非常容易感冒，且最近溫度升太快，他還沒真正适應過來。
剛拉上外套拉鍊，他就接到了江石凱的電話。
“小瑜。”江石凱溫和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回家了？最近早晚溫差大，你注意一下，别貪涼生病。”
蘇瑜匆忙喝了口水潤嗓子，“我知道的，謝謝江叔叔關心，您在外也要注意身體。”
江妄坐在沙發上啃冰棍，面無表情地聽兩人說了快十分鐘的客套話，話題終于轉到自己身上。
“那臭小子呢？讓他接電話。”
蘇瑜把手機遞過去，江妄瞥了他一眼，将光秃秃的冰棒棍扔進垃圾桶，手慢悠悠揣進了兜裡。
蘇瑜頓了頓，直接開了免提，“叔叔，他聽着呢！”
“江妄，我跟唐老師要了你的成績單，你這次數學考了0分？！”
說着說着，江石凱的語調就高了起來，“我怎麼跟你說的，讓你好好學習，你倒好，來這一出，故意跟我們對着幹是吧？”
他收到成績單的時候，正好跟人談生意，對方可能是看到了，笑得意味深長，他從來沒想到在商場上會因為這種事低人一頭。
“我跟你媽怎麼會教出你這樣不成器的東西！”
這句話像尖刺一樣刺中江妄的神經，他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你們教過嗎？”
江石凱怒道：“我給你請了多少輔導老師了？怕年紀大了有代溝，還專門讓同齡的人教，甚至請專門的阿姨24h照顧起居飲食，你看看周圍，有誰比你過的舒坦？結果呢？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你看看蘇瑜，條件那麼艱苦，都能成長成現在的模樣，怎麼到你身上就完全相反，我就是太慣着你了，才讓你這麼無法無天！”
這陳腔濫調聽得江妄額角青筋直跳，回怼道：“你這麼喜歡他，讓他做你兒子不就好了！”
蘇瑜聞言眸子顫了顫，舉着手機的手都不由自主握緊。
江石凱聞言愈發怒不可遏，“我看你是又皮癢了！”
語氣裡的狠意讓蘇瑜都感到心驚。
要不是隔着電話，江妄絕對會挨鞭子。
可對方一點不在乎，伸手，直接按下了挂斷。
蘇瑜愣了愣，看着沙發上低頭自顧自玩手機的人，想了想，撥了回去，在對方開罵前，蘇瑜開口：“江叔，我是蘇瑜。”
江石凱呼吸沉重，顯然還在氣頭上，好一會才嗯了一聲。
“江叔，江妄不是故意的，您好好跟他說，我等會也勸勸他。”蘇瑜溫聲開口，“您也别氣了，傷身體。”
低柔的語調，配上青澀的少年嗓音，極大地緩解了江石凱的火氣，“他什麼脾氣我知道，比茅坑裡的石頭還臭。”
“你也别管他，免得他遷怒你，對了，我不在的時候，他沒有欺負你吧？”
蘇瑜聞言頓了頓，要是之前，他肯定支支吾吾地回避這個話題，讓江妄再挨一頓罵，可他想起今天的那瓶水……
“沒有。”蘇瑜看着江妄面無表情的側臉，語氣依舊輕緩，卻沒有遲疑，“江妄沒欺負我。”
“這就好。”江石凱也平靜下來，“這次你考試考了年級第二？不錯，那個學習委員陸鳴，我記得他成績最好也是年級第十吧？”
江石凱笑了笑：“按我說，這學委應該給你當，我改天就跟唐老師提一下。”
“不用。”蘇瑜推脫，“江叔您忙自己的就行，不用給我這麼多特殊照顧，您工作也忙。”
聽着對方關心的話，江石凱心底愈發熨帖，由衷感慨一聲：“要是你是我兒子就好了，那臭小子從來沒關心過我。”
兩人父慈子孝的畫面讓江妄聽得心底發笑。
江石凱在那自我感動，而蘇瑜語氣真誠乖巧，實則也沒太多表情，甚至還留出一分心神，像是生怕他生氣做出什麼事，時刻防備着。
手機響了一聲，江妄看了一眼，懶得再聽，起身出了客廳。
蘇瑜跟江石凱聊了幾句，也挂了電話。
打電話的時候，他隐隐聽到院子裡有點奇怪的動靜，江妄總不至于被刺激得發瘋，用院子裡的花草撒氣吧？
院裡有一顆高大的白玉蘭，此時含苞待放，每天出門，他都能聞到一陣玉蘭的清香，底下還有一個小花圃，種着月季，也快開花了。
今天舒姨也不在，蘇瑜越想越不放心，咬了咬牙，推開了客廳的門。
剛擰開把手，蘇瑜聽到了一聲嘹亮高亢的狗叫。
蘇瑜：“？”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隻黑色的龐然大物徑直沖了過來。
巨大的沖擊力讓蘇瑜往後仰倒，重重摔到地上，好在毯子緩沖了大部分的沖擊力，蘇瑜吃痛地撐起手肘，睜開眼，看到面前的景象，瞳孔放大。
一隻黑黃交加的大型犬正昂首挺胸地站在他面前，一隻爪子示威似的踩上他的胸口，眼睛在黑暗中發出攝人的光，虎視眈眈地盯着他看。
一些不好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加上胸口的壓迫感，以及狗呼吸間漏出的獠牙和腥臭，讓蘇瑜心髒驟停。
這是一隻成年德牧，驚人的咬合力能瞬間撕碎他的喉嚨。
“周五！”
一聲斥責響起，那條狗耳朵豎了起來，放在他心口的爪子力道稍微收斂，隻不過還是氣勢洶洶地盯着他。
江妄從外邊趕了回來，看清門口的場景，挑了挑眉。
他鮮少看到蘇瑜如此狼狽的模樣，今天中午哭算一回，現在被狗撲倒也算一回。
江石凱不喜歡狗，免得礙人眼，他把狗放到王恒家裡養了一段時間，此時看着蘇瑜被狗欺負，江妄不禁後悔沒早點把它接回來。
蘇瑜很快明白這條狗的主人是江妄，開口道：“把它弄走。”
語氣跟平日無異，甚至平靜得毫無波瀾，要不是江妄注意到蘇瑜煞白的臉色，還真被唬了過去。
江妄看着被狗壓住的人，慢悠悠蹲在對方另一側，盯着他，“剛才哄我爸不是頭頭是道，你也哄哄周五？”
兩人無聲對視。
江妄眼尾狹長，眸子漆黑幽深，沒什麼表情的時候，自帶一種未經馴化的野和瘋勁。
蘇瑜不确定是不是剛才跟江石凱的對話惹毛了江妄，抑或是讓他察覺到了自己的意圖，真的準備對他動手。
他想把壓在自己身上的狗爪子挪開，可幾乎指尖剛擡起，警覺的德牧就偏頭看了一眼他的手，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江妄看着如臨大敵的蘇瑜，不由勾起唇角，也不經吓啊……
蘇瑜但凡觀察得再仔細一點，就會發現周五不是想咬他，他剛才呵斥的态度就讓周五清楚蘇瑜是友非敵，而且不知怎麼，這蠢狗好像挺喜歡蘇瑜的，要不是他壓制着，早就舔上去了。
江妄看着周五瘋狂搖動的尾巴，再次開口：“怕了？”
蘇瑜垂着眼，沒吭聲。
頭頂水晶燈的冷白的光傾斜下來，在蘇瑜眼睛下方投下兩方濃濃的陰影，因為手肘撐着地，寬大的外套往下墜，罩出底下單薄的輪廓，在兇猛的大型犬襯托下，顯得纖細又無助。
可江妄不會再被他這幅姿态欺騙，挑了挑眉：“叫一聲妄哥，就饒了你。”
在清高的好學生眼裡，這聲[哥]難如登天。
确定裝可憐對江妄無效後，蘇瑜擡頭，迎着對方眼裡的惡劣，思考了一秒，果斷開口——
“妄哥妄哥妄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