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凝一下子豎起耳朵,擡頭看窗,唇瓣微啟:“這是什麼聲音?”
玄冥也微微坐起,目光一沉。
她側頭看了他一眼,低聲問:“玄冥大人,要不要出去看看?”
他淡淡道:“你身體不熱了?”
沈慕凝愣了下,低頭捏了捏袖子下的手腕,察覺汗意已褪、心頭的躁熱也冷了幾分,才小聲道:“好多了。”
夜深露重,烏雲沉沉壓着月,山野一片死寂。杜家村像罩了層灰色死紗,風息聲止,鳥蟲無聲,連那條白日裡瘋吠不休的老狗,此刻也像死在窩裡。隻餘腳步踩過地上的細響,一聲聲砸在人心上。
慕凝提着盞油燈,火苗在風中抖着,像被人死死掐着脖子,隻剩一口氣。野草伏在地上,卻在風裡悄悄揚起,像是從黑暗中伸出的一根根手指,正摸向的她腳踝。
她眉心一跳,壓着聲道:“玄冥大人?你還跟着吧?”
“嗯。”聲音突然貼在耳後,冷冷的,像從背脊骨裡鑽出來。
慕凝險些吓得手一抖,火苗劇烈搖晃。她回身狠狠瞪了玄冥眼,“别老走沒聲兒,一回頭看不到人,瘆得慌,跟個鬼似的。”
“我本就是鬼。”玄冥淡淡道。
沈慕凝回過頭來,餘光卻忽然一頓,像是被什麼吸住了視線,她眯起眼望過去,井口邊的那棵老槐樹下,似有一道人影。
那人低垂着頭,身形瘦削,穿着一身灰白舊衣,靜靜站在井邊,像是正對着井口唱歌。那調子還是那首童謠,隻是斷斷續續:
“月兒彎彎照土牆,娃娃乖乖睡夢鄉。夢裡花開福滿院,夢醒爹娘在身旁……”
歌聲幽幽地飄進她的耳朵裡,那調子她分明是頭回聽到,卻叫她有些淡淡的熟悉。
于是,她快步靠近,可走不過十幾步,再擡眼時,井邊那道人影竟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憑空消失了。
童謠也在同一瞬間戛然而止,夜風忽地停了,四野死寂。
“玄冥大人,你有沒有看見井邊有人?”她張了張嘴,聲音有些發虛。
玄冥站定,點了點頭,語氣卻很冷靜:“看見了。”
“你說,那遊方道士來時還同我們說,這杜家村晚上,嬰兒不哭,狗也不叫,為何會有人晚上在井邊唱童謠?你說那女子到底是唱給誰聽的?”
玄冥正欲開口,忽聽腳步聲漸近。
沈慕凝眉尖一動,拉着他一把退進林中陰影,低聲道:“怎麼剛走一個,又來了一個?”
二人屏息望去,借着月光,隻見遠處井邊果真又出現一道身影。
與方才那唱童謠的灰影不同,此人步履急切,衣裳卻潔淨整齊,是個年輕女子,身形清瘦,眉目娟秀,正是白日裡曾在村口匆匆見過一面的——蘇家嫡女,蘇妙語。
沈慕凝微蹙眉:“她大半夜來這兒做什麼?她在看井?她不會是……”
話音未落,隻見蘇妙語快步走到井邊,站定幾息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竟擡起腳往井沿踏去。沈慕凝看清時,整個人已驟然繃緊,她不是在看,而是真的準備跳井!
她的心頭驟跳,來不及細想,當即沖出,跑上前去,一把拽住了蘇妙語的手腕,咬牙道:“别松手,抓緊我!”
蘇妙語已然失了平衡,半邊身子懸空,被她這麼一扯,整個人劇烈搖晃。下一刻,玄冥也已掠至,伸手一拽,将二人一同拖回井邊。
蘇妙語撲進沈慕凝懷裡,肩頭劇顫,喘息聲亂如擂鼓,額發貼着臉頰,帶着冷汗與驚魂未定。
良久,她顫着聲音低聲問道:“沈慕凝?”
沈慕凝一怔,低頭看她:“你認識我?”
蘇妙語望着她,眼中一瞬間浮現出痛恨、羞愧、還有難以啟齒的脆弱,唇角動了幾次,終是垂下眼睛:“你為何要妨礙我?”
沈慕凝沉默半刻,語調平靜地開口:“既然蘇小姐睡不着,不如來我屋中坐坐。夜涼風重,一口井未必能解你的苦,倒不如,我們來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