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霧氣未散,炊煙袅袅升起,慕凝端着碗新煮的米湯,來到了昨日遞給她“催福湯”的老妪家。
她敲了兩下門,木門“吱呀”一聲敞開,老妪坐在門檻上,正用剪子剪紅紙,紙屑堆了一地。
“哎喲,這不是沈小娘子?”老妪一擡頭,眉眼慈和,聲音卻帶着沙啞,“一大早便來了,是昨兒那‘催福湯’催得太靈?”
沈慕凝又想到了昨日之事,随即臉頰微熱,低咳了一聲,趕忙把手裡的米湯遞過去:“給您送點湯,我看您年紀大,早上若是冷着,身體定會不舒服。”
老妪笑呵呵地接了過去:“你啊,瞧着就是孝順又好命的模樣。”
沈慕凝幹笑兩聲,垂眸看着紅紙落地,狀似無意地問道:“婆婆,我今兒早起聽人說,這一帶昨晚有人去世了。”
老妪剪紙的手微頓,又很快接上,語氣卻轉得低沉了些:“這人哪,死生不過是常态。”
“可我聽說,死的那戶人家,是個年輕媳婦,幾年前還拜過娘娘。”她斟酌着語氣,試探道。
老妪沒立刻答話,隻将一張紙符攏進懷裡,喃喃道:“福禍本難測,都是命裡注定的。”
從聲音裡聽出了老妪在有意避開此事,慕凝便将話鋒一轉:“婆婆說的在理。我和我家那口子還想着,既然來了,就該拜個全套才顯誠意。昨日您同我說給這接生婆手段高明,便想着能不能請她看看我這八字是否有子相。”
老妪擡頭看她一眼,眼裡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
“接生婆可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她平時深居不出,一般隻有求子大禮,娘娘顯兆,村上有人生産之時才現身。”她壓低了聲音,語調竟像在說什麼不容打擾的仙神。
“那……她如今在何處?”
“這會子啊,多半是在張羅晚上的求子儀式。”老妪低頭剪下一圈祥雲紋,慢悠悠道,“今夜正是初七,陽氣将退未退之時,最宜祭祀求嗣,她今日怕是早起便去了祖廟,一整日都難尋影蹤。”
沈慕凝眼神微動,順勢問道:“若是我們真想求見她,可有法子?”
老妪“咔哒”一聲剪下一道圓紋,緩緩擡眼看她一眼,“法子倒也有一個。若你們今夜去祖廟參加求子大禮,接生婆啊,必會出來領香火,替人祈福、解簽、問命。”
“可有需要準備的?”
“自然有。”老妪将紙屑撥到一邊,支起身子,從門邊的籃子裡取出個鈴铛戴在慕凝的手腕上,“男子執燈,女子手戴鈴铛。到了廟前自會有人引路。”
“多謝婆婆提點。”她未露聲色,笑着接過。
告辭時,老妪還不忘叮囑:“記得今晚戌時前到,越早越靈。”
沈慕凝連連應下後,便轉身走出了院門,出了門,就看見站在槐樹下等着的玄冥。他一身布衣立于霧氣之間,眉目清冷得與這塵世格格不入。
“問了?”他的語氣極輕。
沈慕凝點點頭,“昨夜去世的應該就是她家的兒媳,雖然她有意避開不談此事,但是我瞧着她在剪的紅紙,紅中帶黑,就是喪葬用的一種符紙。”
“關于接生婆,有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玄冥大人,你要先聽哪個?”
“壞消息。”玄冥瞥了她一眼。
“接生婆素來深居簡出,我沒能打探到她的住處。”
“好消息?”
“今夜有求子大禮,接生婆會親自主持這場求子儀式。”沈慕凝說着,擡了擡手腕,鈴铛随勢輕響一聲,“而且參加這儀式,還要拿燈,戴鈴铛,戌時前我們就要到廟門候着。”
……
夜色落定時,杜家村的後山早已燈火通明。
祖廟前的空地被掃得一塵不染,四周挂着大紅燈籠,篝火堆得正旺,火苗“噼啪”跳着,映得人影明暗交錯。
沈慕凝随人流而至時,整片山腳都已經熱鬧非凡。
鼓聲敲起,孩童嬉鬧着追着跑;幾個年紀尚輕的婦人披着紅綢,圍着篝火起舞,裙擺翻飛,還有幾位上了年紀的老人,跟着拍手打節拍,口中念念有詞,似是某種古老的歌謠,而這歌謠,聽來倒與昨夜井邊傳來的歌謠頗為相似。
“快來,快來。”慕凝被位不知名字的婦人叫住,熱情地握住了手,“小娘子可别害羞,今兒個可是娘娘顯靈的好日子,牽着你家相公,快去前頭繞三圈!”
沈慕凝還未來得及說話,已被拉進了篝火圈中。
玄冥本站在她身後,冷着張臉作壁上觀,但轉眼也被另一名大叔笑着按住肩膀,“哎喲,新來的小哥長得真俊!不知家中可有未娶妻的弟弟?我妹妹尚未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