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回魂柱的位置，别又安反了，上次那魂差直接從陣眼被彈出去了。”

“鐘樓别敲了，半個時辰響了八次，惹得冥河水都倒流一丈，連水鬼都跑來告狀了。”

“那誰，把鬼火燈挂正點，挂歪了顯得我們不正經。”

慕凝望着眼前的鬼判司，哪裡還有初見時候的氣派模樣，她望着站在身側的“始作俑者”，不禁咽了咽口水，連懷裡的陶瓷娃娃都學着她的動作吞了吞口水。

“這位鬼兄，請問黑無常大人，在嗎？”慕凝來到了位正蹲在鬼判司的斷牆邊，低聲問道。

那鬼差正往“生死簿登記處”的舊匾上描字，一聽這話，手一抖，筆頭在“簿”字上多添了一撇，正欲發怒，卻在望見慕凝時，嘿嘿一笑：“喲，沈小娘子回來了啊。還活着，真不容易。”

“托你的福，還沒死。”慕凝望着她，氣得牙咬咬，這鬼就是那日把他帶到鬼判司的高個子鬼差，就算化成灰她也認得。

“黑無常大人在修瓦呢。”

他正話這話間，恰好有一個身影從瓦礫後踱步而出，此鬼披着一身灰黑鬥篷，肩頭還帶着幾片未拍淨的瓦礫碎屑，頭發亂糟糟地垂着，像是剛從倒塌的屋頂裡鑽出來似的。

但是那張臉還是俊美的。

黑無常的目光落在玄冥和慕凝的身上時，歎了口氣，一臉無奈道：“把這鬼判司毀了後，這會兒回來了？”

“我們把第一隻鬼帶回來了。”慕凝開口道。

黑無常看着她懷裡的瓷娃娃，又看了眼玄冥，像是懶得多說，揮了揮手：“别站這兒了，偏殿那邊還沒塌，進去說話。”

說着，他轉身朝後院走去，鬥篷掃起地上的一串灰，慕凝正要跟上，一擡腳卻踩斷了門口橫着的一根梁木，“咔哒”一聲，斷了。

慕凝心道：也許，鬼判司毀了半個，不能全怪玄冥大人，連梁木都這麼不結實。

她放慢了步子，蹑手蹑腳地跟着黑無常來到了偏殿，偏殿裡還算完整，隻是屋頂破了個大洞，不過這卻不不影響慕凝的心情。

她在進到偏殿前，已經在心裡把如意算盤打得“叮咚響”，一旦将生鬼送回鬼判司，讓她好好入輪回投胎，捉八隻鬼一百陰德長命百歲來看，那麼一隻鬼便可延長十二年的壽數，雖是要分給玄冥一半，但也不是不能商量。

此次一行，她便能獲得十載的壽數。

這麼想着的時候，黑無常已經進到了殿中，拉了把椅子坐下，手裡拎起一本“新修生死簿”，翻了兩頁，語氣冷淡道：“帶回來的生鬼，叫什麼名？”

“趙玉娘。”玄冥答道。

他邊說着，邊伸出手指，一道墨氣自他指節蔓延而出，絲絲縷縷湧向瓷娃娃。隻見那娃娃眉心一點朱紅輕輕亮起，下一瞬，一縷魂影自瓷中緩緩飄出，在半空凝成八九歲模樣的小女孩，正是生鬼趙玉娘。

她靜靜地站在空中，垂着手，一雙眼烏漆漆的望着殿中諸人，天真的開口道：“漂亮姐姐，兇巴巴哥哥，還多了位髒兮兮的叔叔。”

黑無常的臉一黑，卻沒說話，望着她，思忖了片刻，取出判官筆，寫下判詞前，開口道：“趙玉娘，陽壽八歲，夭折于杜家村井中，死後不入輪回，魂魄遊逸，執念不散。二十前于鬼門大亂時，逃于鬼判司，反引無主嬰靈聚魂、繞夢、許願、改命……”

随着他聲音落下，原本站在殿中安安靜靜的生鬼趙玉娘忽然微微擡頭，烏黑的眼睛裡似有水光一閃，陰風從破殿的殘窗灌入，吹得她裙角飛揚。

黑無常的聲音卻不含絲毫溫度：“擾陰陽、逆輪回、判為‘生鬼’，其罪不赦，永世不得轉世投胎。”

黑無常的話音落下，沈慕凝臉上的笑意霎時僵住，“永世不得入輪回”？她的手指扣着懷中的陶瓷娃娃，望着一臉無措地趙玉娘，對于隻活到了就死去的的她來說，甚至連“輪回”二字都不知是何意。

分明該死的另有其人，該永世不得超生的另有其人。

玄冥大人呢？他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生鬼一旦被帶回鬼判司，便會永世不得超生？想到這裡，慕凝僵硬地望着站在一側的玄冥，他的眼神裡看不出任何的悲歡，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黑無常不急不慢地在生死簿上，緩緩地寫上判詞：

【趙玉娘：生鬼，陽壽斷于八歲，逃離陰司二十年。罪名：擾亂輪回秩序，幹涉陰陽，永世……】

“等等。”慕凝開口道。

“等什麼？難不成你還想為她求情？怎麼，你不是很想要陰德，很想活命嗎？”黑無常面無表情道，手上的動作卻并不停止。

“黑無常，沒有聽到嗎？她讓你等等。”玄冥忽地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