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三聲低悶的敲門聲忽地響起,每一下都敲得極穩,不緊不慢,卻似乎能敲進人心裡。
沈記棺材鋪後院的風鈴忽然響了一聲。
明明白天剛過,外頭天光還未徹底暗下,可那一刻,沈慕凝卻忽覺四周悄悄冷了幾分。
裴玖歌恰好走到了門口,索性拉開了門闩,卻在拉開的瞬間忽地頓住。
沈慕凝皺着眉頭望過去,隻見門縫微開,一隻手先從外頭伸了進來。
那手幹瘦蠟黃,指節突兀,指甲有些慘白,一動不動地搭在門上,不太像活人的手。
突然間,那手忽然一動,從門邊收回,緊接着,是喘得上不來氣的聲音響起:“裴大人,是我!是我!大理寺出事了,出大事了!”
門一推到底,是個穿官袍的小衙役,身上滿是風塵氣,一張臉白得跟紙似的,汗水糊了額前的碎發,眼中帶着顯而易見的驚懼。
“你剛才那手……”裴玖歌盯着他,“怎麼回事?”
“啊?”小衙役愣了愣,“我、我剛才在門口跌了一下,撐了下門,怎麼了?大人,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裴玖歌:“……”
“你說出大事了?”裴玖歌收斂起神色,“誰出事了?”
“禮部侍郎家,夫人突然白了頭發,那模樣似七旬老婦,如今還沒醒來,大人,這已經是今年的第二例了,您說究竟是不是柳枝枝的魂魄作祟?”
那衙役話沒說完,沈慕凝已經走上了前,問道:“陸清瑤的娘親?”
“是!”那衙役連忙點頭,“正是那位。”
慕凝的心瞬間沉了下來:先是江夫人投河,再到昨日她讓陸清瑤約她的娘親見面,緊接着她的娘親今晚就出事了,若說這是巧合,倒未免太“湊巧”了些。
“先走吧。”裴玖歌開口道,“你們倆也一起過去?”他說這話的時候,意味深長地望了眼玄冥,慕凝總覺得裴玖歌似乎是知道了玄冥的身份。
夕光已褪,天色轉暗,他們很快上了馬車,朝禮部侍郎府上疾馳而去。
夜風撲面,車輪辘辘作響,天色越來越沉,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還未停穩,便見陸府門前燈火通明,已有丫鬟、家仆來回奔走,神色慌亂。
“陸家這一夜怕是不得安生了。”裴玖歌推開車簾,眼眸沉了幾分。
“我隻希望她娘親……還活着。”沈慕凝低聲道,“玄冥大人,你說這裡有鬼嗎?”
慕凝雖是裝作雲淡風輕,但是方才發生的事,她還是覺得有些尴尬,以至于說話間都故意撇開玄冥的眼神。
“沒有。”玄冥道。
此處沒有鬼?陸清瑤的娘親又是如何變老的?
不等慕凝多想,府上的管家一路引他們穿過前院、穿堂、曲廊,最終抵達東院。
門還未推開,一道耳熟能詳的女聲便尖了起來:“你們誰都别進來!再往前一步,我就喊人了啊!”
沈慕凝額角頓時跳了跳,沉聲道:“陸清瑤怎麼在這兒?”
“沈掌櫃,夫人這事還是大小姐先發現的。”管家歎了口氣,繼續道:“大小姐看到後,就和中了邪一樣,怕是撞上了不幹淨的東西。”
門被推開,一股詭異的氣息便撲面而來,沈慕凝踏入門檻時,心便忽地“咯噔”了一下。
床榻上,陸夫人半躺着,一頭黑發已然全白,臉頰幹癟、皮膚皺縮,像是被歲月一夜之間抽幹了血肉,唯有睫毛還微微顫着,宛如風中殘葉,搖搖欲墜。
但更叫人頭皮發麻的,是她的身旁陸清瑤。
她坐在地上,一身華服不知何時已經褶皺得不成樣子,發髻散亂,眼眶猩紅,指甲死死扣進床沿的錦被裡,像是要把自己也嵌進去似的。
她眼神呆滞地望着陸夫人的臉,嘴裡喃喃念着,聲音低得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娘親……娘親……”
“陸清瑤。”沈慕凝道。
陸清瑤猛然擡頭,下一瞬間,她的眼白幾乎比瞳孔還多,忽地撲了上來,動作快得像隻瘋貓!猛地一口咬上沈慕凝的手臂!
牙齒嵌進皮肉的刹那,沈慕凝倒吸口涼氣,幾乎脫口而出一聲痛哼。
裴玖歌臉色一沉,準備出手,玄冥亦是身形微動,眸色間陡然發寒,袖間的陰氣瞬息翻湧,似乎下一息就要将人震開。
“都别動。”沈慕凝咬着牙,硬是擡起另一隻手,朝他倆做了個制止的手勢。
她望着陸清瑤那雙空洞的眼睛,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一掌甩了過去。
“啪!”清脆地一聲脆響在屋中炸響。
陸清瑤被這一巴掌扇得偏了頭,整個人卻僵在原地,屋内一瞬間安靜得可怕,隻有她急促的喘息聲還回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