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垂,京中的餘晖将沈記棺材鋪染上了層溫熱又古怪的金色,三人在京城轉悠了一個下午,卻再沒有尋到那神秘女子的身影,這才終于回到了鋪子中。
沈慕凝一進到棺材鋪,就朝裴玖歌一記拳頭砸過去,然而這次卻沒有砸中他,反倒是被他給穩穩當當的接住了。
“沈姑娘,你這是要作甚,今日我幫了你這麼大個忙,你非但不感激,還要恩将仇報?”裴玖歌問道。
“不然呢?”慕凝将手收回,“你在大庭廣衆下将我東西搶走,拿去給陸禮安,不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話?”
“這件事情,沈姑娘你真的是錯怪我了,全是他的出的主意,和我沒有關系。”裴玖歌指着玄冥道。
她望了玄冥一眼,隻見他頗為無奈的笑笑,慕凝便又将目光轉向裴玖歌:“裴大人,我之前沒發現,原來你還有這等編故事的能力,聽了連寫話本的先生都要想你請教。”
“你就這麼相信他?你看,他連解釋都不解釋。”裴玖歌有些急道。
慕凝心道: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誰想要利用她,她并非分不清。陸禮安,她始終看不透,他真心也罷,假意也罷,釣着她也罷。可無論哪種,那些情情愛愛,虛虛實實,都換不來她一條活命。
但玄冥,不一樣。他分明能一掌掀翻半個鬼判司,卻沒有嫌她礙事将她送去投胎,第一隻生鬼,好不容易捉來,是她心軟壞了規矩,可他卻沒生氣,甚至說陰德不重要。
那麼,顯而易見,他捉鬼若不為陰德,就隻剩讓她活着了。
“就算是玄冥大人出的主意,那又如何?”慕凝道。若這事真為玄冥大人出的主意,也不過是讓她好好捉鬼,好好活命,别分心。
玄冥聞言沒有說話,眼底卻透出了笑意。
“行了,行了,到此為止。說重點,沈姑娘,你要不再想想,你果真是十多年前見到過那女子?”裴玖歌倚靠在門邊,問道。
“我沒什麼優點,就是力氣大,還有記性好。”慕凝靠在椅子上,瞥向裴玖歌,“我十多年前,确實是見過她,而且時間也恰好是桃燈節前夕,我溜到街上,撞見了位賣花的姑娘。”
“她穿着件淡粉色的襦裙,模樣看上去就像是誤撞入桃林的仙女,特别是她的眼睛,分外的清亮。”
“你看的真仔細,記得真清楚。”裴玖歌笑道。
慕凝回瞪了他一眼,“因為她有點奇怪。”她邊回憶邊道:“我當時撞到她時,她說若是有緣,我們來年再見。”
“這有什麼奇怪的?說重點。”
“裴玖歌,不要拿着你審問犯人的态度同我說話,我說的就是重點。”慕凝又朝他怒瞪了一眼,“她的聲音與她的相貌不相符,怎麼說呢,她看起來年輕貌美,但那聲音卻意外的有些滄桑,這是其一,還有我頭回見,買花送畫的。”
“她的後半句說的是,若是他日再見,姑娘買我這花,我可為姑娘作上一畫。”
“又是買花,又是作畫,十多年容貌未變,聲音卻不似年齡般的蒼老,确實有些古怪。”玄冥緩緩道。
慕凝點點頭,像是得到了某種鼓勵,學着裴玖歌的口氣問起他來,“裴大人,昨日不是說,江夫人一夜之間忽然變老,而且年年京中皆有此事發生,你說是有鬼魂邪祟作祟,那麼她們的年歲和美貌去到了哪裡?”
“既然如此,沈姑娘作畫如何?不如把這女子的畫像畫出來,我再派人去找?”裴玖歌道。
“行吧,我試試。”慕凝挽起袖子,從屋中取來一疊白宣,攤開在桌上,她咬着牙想了思索了片刻,随後筆尖開始落下,皺着眉頭勾勒起那女子的眉眼,不多時,一幅畫已然成形。
“好了。”慕凝松了口氣,将畫紙遞給裴玖歌,“可能需要看看你底下人的眼力。”
裴玖歌接過畫像,隻看了一眼,嘴角就開始抽搐:“……你讓我找的是人,還是隻狐狸?”
“什麼狐狸?你眼是不是瞎?五官一個不少。”慕凝将畫扯回來,“都說了需要有點眼力見,你這般連人和狐狸都不分的,我看也是指望不上了。”
“我倒是有個方法。”玄冥語氣清淡道。
“玄冥大人,什麼法子。”慕凝望向玄冥,心道果然關鍵時候,還是他最可靠。
“慕凝,你靠近點,我告訴你。”玄冥的聲音輕得像今夜的涼風。
沈慕凝本就将身子探過去了幾分,聞言再往前湊了湊,湊得有些太近,幾縷發絲落在他肩頭,一仰頭,便與他對上了眼。
他也不避,讓她靠得近些後才低聲道:“我來畫,但是我需要與你同步下記憶,知道你記憶中的那女子長得是何樣?”
“那怎麼同步?快同我說。”慕凝眨了眨眼,玄冥在他耳中說了句話,低到隻有他們倆能夠聽見。
慕凝倒吸了口氣,猶豫道:“玄冥大人,這樣真的……行?”
玄冥低聲笑道:“你若是介意,那便算了。”
沈慕凝抿了抿唇,心裡暗道:他都不介意了,自己若矯情倒顯得作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說明明他才是最避諱這些的。
“我不介意。”說罷,慕凝朝裴玖歌喚了一聲:“裴玖歌,你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