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她才開口:“喂,你誰啊?”
溫小滿的眼睛當即瞪得像溜圓的黑葡萄。
“你不記得我?”
“我……”夏迹星皺起眉,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去,“我感覺我不是不記得你,是都不太記得了。”
“你知道這兒是哪嗎?”
“醫院啊。”
“不是,我是說你知道這是哪個鎮嗎?”
“不知道,感覺腦子被車壓過一樣,什麼東西都沒有。”
溫小滿看她是大腦的褶皺都被壓平了吧,光滑得跟什麼似的。
“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嗎?”
溫小滿把兩袋饅頭放下,神态自若又漫步悠閑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得到自己意料之中的答複,溫小滿便拉了把椅子坐過來。
“你叫夏迹星。”
“哪三個字?”
溫小滿想起這人之前給她編的口訣,磕磕巴巴重複了一遍,像是很難以啟齒,頗為嫌棄和别扭:“那什麼……夏天星星的痕迹。”
“那你叫什麼?”
“溫小滿,二十四節氣裡的小滿。”
“嚯,真難聽。”
溫小滿一愣,要不是看這人是個病号,她差點當場爬上去跟這五角星大戰八百回合。一點常識都沒有,文盲。
夏迹星疼得坐不起來,隻好躺着繼續問,不知道為什麼,對于一個“陌生人”,她内心裡莫名充斥着一股奇怪的感受,看到溫小滿就渾身不舒服,心跳得飛快,全身都不得勁。但是她又覺得面前這人是個老實巴交的人。
俗稱:老實人,還是沒人任何攻擊力的那種。
于是她又不自覺散發出一點居高臨下的氣場。
“所以我們是什麼關系?但我們肯定不是朋友。”
“為什麼?”
夏迹星沒說,她就是覺得自己不會跟這樣的人交朋友,就算世界上的人死絕了,她孤身一個人,也絕對不會将就跟磁場不合的人做朋友。
溫小滿抿了一口手裡的涼水,不急不慢地說:“我們确實不是朋友。”
夏迹星舒了一口氣。
她眼見溫小滿把屁股從椅子上挪開,坐到自己的床邊,清秀的一張臉上露出一點笑意,像是路邊的小野花還帶着一點露水般純淨。
隻不過,這朵小野花是邪惡栀子花。
夏迹星看着那張微微上揚的唇角說出:“我是你女朋友。你看看,就是因為你和我吵了架離家出走,大半夜出來飙車兜風才摔了頭。”
“所以,你以後要乖乖聽我的話,人要長教訓。”
夏迹星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胸口猛烈地起伏兩次。
溫小滿見她這樣難受,就覺得心裡舒坦無比啊。
一想到把人領回去給自己打掃家務,做飯再照顧餘小水,之前在這人身上受的氣仿佛都能還回去了。
主要是,夏迹星還是個廚子,就算再不合胃口也不用自己做了,以免以後她和餘小水頓頓外面花二十塊錢買炒飯。更何況,她又不知道這人的支付密碼,這醫藥費還得自己出,這些錢不就得夏迹星還嘛。
養人,不過是給口飯吃給個床睡,so easy~溫小滿美滋滋地想到。
見夏迹星還沒什麼動靜,溫小滿做出一副憐愛的樣子摸了摸她的頭,雖然——那人躲開壓根沒摸到,就碰到根亞麻棕色的頭發絲。
“不信是吧,那你自己回憶一下,或者說自己翻手機看看,你給我前兩天轉賬的520塊8毛8還在呢。”
聞言,夏迹星先是搶過手機翻着通話記錄,幾乎都是隻打過一次,她翻到媽媽的備注,撥通。對面是機械的電子女音提示她此号碼已經被注銷了。
溫小滿擡起眼,在旁邊解釋道:“她們已經去世了,肯定打不通的。”
她沒說是誰的家人,隻要沒有具體的指代詞,說誰都沒什麼心理負擔。
夏迹星翻了又翻,隻有一個備注的,她打過去。
“你是我天邊最美的——”
雲彩還沒唱出口,溫小滿就接通說了一句:“女朋友,你好。”
夏迹星聽到電話那頭的回複,立馬把手機挂了,又翻出微信,因為平常有人發消息訂飯,所以夏迹星特地創了一個商業微信,另一個個人微信很久沒登了,畢竟除了媽媽,就沒人給她發過什麼了,長時間沒登過了,這下還要密碼,夏迹星看着鍵盤完全輸不了一個字。
她看見自己給另一個賬号轉過520,其次也都是轉賬,沒有任何交流。
“我們倆是情侶的話,都不聊天的嗎?”
“聊什麼,我們倆住一起诶,有話直接在床上說了,還用微信交流什麼,但是你愛我愛得死去活來,說是要用轉賬來證明,沒辦法。”
夏迹星語塞,都不知道說點什麼。隻覺得自己看見溫小滿有一種奇怪的沖動,心跳得非常快,那股燥熱燒得嗓子發啞。
這難道就是生理性的喜歡?
溫小滿從塑料袋裡拿出個大胖饅頭遞給夏迹星,“你跑出去的時候還沒吃飯,我可是立馬帶兩袋子饅頭來看你,吃點吧。”
沒有溫度的饅頭就這麼放在手背上,夏迹星覺得很憋氣,但她又說不上來哪裡不舒服,沒有任何記憶讓人煩躁又迷茫,她正這麼想着,一揮手就把饅頭給拍到地上。
溫小滿咬緊了後槽牙,走過去把饅頭撿起來拍幹淨放好。算了,她是病号先不跟她計較,等回去看自己怎麼收拾她。
“乖,起床理好衣服我們回家。”
這句親密無間的話讓夏迹星無端打了個冷顫,渾身像踩了電門一樣抖。
“怎麼,還鬧脾氣?”
說罷,溫小滿就準備走過去,夏迹星也顧不上痛不痛,宛如生鏽的彈簧慢悠悠地從床上費勁彈起來。
“我自己能動,别碰我。”夏迹星有點想象不出來自己個眼前這個女人有什麼恨海情天。
看起來哪哪都不是自己的菜啊。
“我們很——”夏迹星說不出相愛這兩個字,仿佛這倆字像刀片,割得嘴疼,她換了一種說法:“我們關系很好嗎?”
溫小滿把那個已經拍幹淨灰的饅頭放到嘴邊,用力地咬下一大口,笑着說道:“那是當然,你每天都會幫我洗内褲。”
最後的三個字由對方說出來,輕飄飄的似乎都沒怎麼咬着音節。但是夏迹星又覺得每一下都重錘在自己心窩裡,口腔裡溢出點血腥味,那是她無意識咬破的下唇。
夏迹星已經感知不到什麼痛不痛,滿腦子隻有震驚和非常震驚。
洗内褲?!
夏迹星有些想象不出來自己冷臉洗内褲的場景,太惡心了!給這個女人洗内褲?!
但是一時間她又結巴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直到溫小滿把一個新饅頭塞進自己的嘴裡,嚴絲合縫剛好堵住所有的空。
溫小滿看見她的眼底布滿了嫌惡和不可思議,她自己就覺得爽快。
“你再說一遍你叫什麼?”夏迹星吐出饅頭,甜絲絲的饅頭味在舌尖蔓延開,她隻想立即呸呸兩聲,把這詭異的味覺給抹掉。
“什麼腦子啊,都告訴你了,我叫溫小滿。”
夏迹星記住了,這輩子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