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是半夜才到家樓下的。
單獨居民樓被前方的茂密綠植遮得嚴嚴實實,在月色的照耀下投下一片黑影,夏迹星站在光暗交界處,也不知道是身體痛,還是自己太害怕,每走一步,口腔裡就瘋狂分泌唾液。
“這是哪條路?”她突然将分貝提高,想以此打破寂靜,給自己壯膽,溫小滿差點以為自己耳朵要被震聾了。
神經病。
溫小滿腦子裡飄出這三個字。
“棗園路。”
“這兒有棗園?”
“沒有。”
“那為什麼叫這個名。”
溫小滿有點煩,語氣裡自然也染上不耐,“我怎麼知道啊,上面還有一條四季路呢,你看有四季豆嗎?”
被冷不丁這麼一兇,夏迹星覺得莫名其妙,嘴唇不由自主地撅起,小聲嘀咕:“你兇我幹什麼,我就是不記得才問你啊。”
溫小滿扁嘴,她差點忘了自己的人設了。似乎是要挽救這一錯失,她像個機器人一樣機械着側過身,一隻手往後抓。
夏迹星看見她在空氣裡亂晃,“你唱戲啊,爪子晃什麼?”
“這不是擔心你嗎,拉着你走啊,怕你走不穩在後面摔一跤。”
夏迹星在後面嘟囔:“你還是擔心你自個吧,不知道誰才摔個狗吃屎。”
溫小滿差點沒回頭想和她打一架,不行,這種做法太低端了。
她回過頭,樹影落在臉上遮蓋住大半表情,甚至顯現出幾分難受落寞的感覺。
“我大晚上擔心你都不敢睡覺,跑鄉下去找你,你居然就這種态度,我們之間的愛呢。”
夏迹星被她這演技唬住了,“愛?忘了。”
溫小滿:……
好氣,但是又不能說什麼。
夏迹星一瘸一拐在後面跟着,扶着生鏽的樓梯扶手像個直腿圓規一樣,膝蓋難以彎曲就這麼咬着牙走上樓。
于是倆人就這麼懷揣着想把對方弄死的心理,演着拙劣的戲碼,一前一後走到了家門。
溫小滿從包裡掏出一大把鑰匙,因為在手上翻動而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她好不容易從立馬捏出一把銅色的鑰匙,隻聽到那鐵門“嘎吱”一聲,就這麼打開了。
“小水,你怎麼還沒睡?”
“等你。”這聲音裡夾雜着一些沙啞,像是等了大半宿。
夏迹星對這聲音不熟悉,直到溫小滿走進家門,彎腰去鞋櫃裡找拖鞋時,她才看清玄關站的人。
頭頂上的黃光打下來可謂是死亡打光,反而是顯得這人的五官更加立體。
單眼皮,眼下有一顆痣,眉眼鼻尖下巴無不是尖銳分明的線條,校服規整垂順下來掩蓋住身線,唯有兩條白生生的手臂突出骨感。
兩人的目光彙聚時,那黑色的鏡框恰好隐住了餘小水眼裡的不着聲色的打量和冷淡。
而夏迹星隻有一個念頭。
這個點了,這個人怎麼還穿個校服?看上去就像個無情商無審美宛如呆闆鵝的理科戰神。如果放在高中,這人就算是選擇題選個m,夏迹星都會深信不疑地抄上去交卷。
溫小滿第一次這麼慶幸餘小水不愛說話,連忙直起腰背面向餘小水,“我把姐姐帶回來了,她翻了車受傷疼得厲害,我先帶她回卧室躺着啊。”
餘小水眼裡的情緒都被反光的鏡片擋得嚴嚴實實,隻有微抿的唇角透出疑惑來。
“姐姐?”
“對啊,你平常喊她姐姐的,不能我們一吵架你就翻臉不認人了。”溫小滿背對夏迹星瘋狂給餘小水使眼色。
餘小水不動聲色地接受信号,雖然不太懂,但還是收回打量的目光,臉上終于是爬上一點點僵硬的笑意。
這笑意是積雨雲,灰色的又帶着恹意,像打蔫的茄子上的皺皮,才堪堪爬到眼角就立馬消散。
溫小滿習慣用嘴巴來表達不悅,但面前這人是用眼睛,即便鏡框阻絕了大部分熬夜的疲倦和滿不在乎的漠然。
即便如此,夏迹星還是敏銳地感知到,這位稱作是小妹的人,渾身上下都沒有流露出友好善意。
仿佛大家隻是一對沒有感情的陌生人,甚至對方還散發着一股不善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