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花房外是一大片碧藍的、無窮無盡的人工海。
海浪輕拍礁石,燈塔光束穿透薄霧。幾艘護衛的巡邏船的白帆點綴海面。
郁危明兀自倚着欄杆,看了一會兒海。
帝國腐朽,但仍存歲月靜好的餘晖。至少比起已經淪為焦土的聯邦,還有華麗威嚴的宮殿、繁榮的商業街區,飄蕩着咖啡與玫瑰香氣的平和生活。
但這樣的平靜,能否繼續維持……
海風拂亂銀發,郁危明眯起眼睛。很難得地,他在思考一些稱得上正經的東西。
曾經的帝國皇太子并不是他。他本有機會遠離争端,拿上足夠逍遙一生的财富遠走高飛,對日薄西山、堕入泥潭帝國的視而不見。
為什麼沒有那樣做?
一切隻因為……他的那幾個兄弟,太過無能!
這個世上最荒謬的事,就是明明也不想留下收拾爛攤子,卻又清楚知道自己未必能夠力挽狂瀾,但讓一切落在其他人手中,帝國更會立馬徹底完蛋。
某種意義上,郁危明真的能和司令官完全共情——
都是眼睜睜看着理想被現實啃噬,卻又被迫挺直脊梁,演完幾近注定悲劇的戲碼。現在司令官已經走完了英雄的末路,他呢?
海鳥鳴叫盤旋。
郁危明回首,望向玻璃花房。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思索,如何才能不再重複悲劇的宿命?
是不是如果,他能擁有更鐵腕的手段,或是擁有更強勁的支持,更值得信任戰友,更忠誠的追随者……但還是不夠。
他還需要一個,能與他真正并肩的同行者——
在他迷茫時,做他最堅固的後盾與啟明星。
在他被無情的帝國機器碾壓、于暗礁中即将粉身碎骨時,如長明的燈塔一般照亮歸途。
34.
郁危明自從登上王座的那一天起,就做好了覺悟。
他可以是史書中毀譽參半的暴君,可以淪為瀕臨瘋掉的惡龍。
可權力會腐蝕理智,孤獨會豢養迷失。惡龍最終如若不想徹底失控,總得有什麼人能拴得住他。
那位龍騎士必須溫柔到包容他的偏執與暴戾,又能強大到不會被他的瘋狂所毀傷。要能與他勢均力敵、并肩所向披靡,又要能穿越深淵,一次次救他與火海。
還要純粹到極緻。
因為郁危明太了解自己,如果察覺到絲毫算計和背叛的苗頭,他一定先咬死對方。
可去哪裡找一個這樣的存在?
郁危明一直以為世界上不可能有那樣的人,直到他在戰場上,看到不慕名利,強大又溫柔的聯邦司令官。
在宇宙群星之中,他看到了屬于他的燈塔。
35.
看完海後,郁危明回了花房。
逗人一時爽,逗完火葬場。
自從被“你咬啊哈哈哈你咬不動”以後,司令官對新皇的态度就呈一種十級冷漠、懶得搭理的狀态。
偶爾把新皇逼急了,也會惡狠狠把人摁床上用力親、肆意撫弄?但司令官也懶得再“回吻”他。
對此郁危明甚感悲憤。
一度,他幹脆破罐破摔。反正司令官的兇惡反抗對他而言不過是小動物的舔舐,他幹脆不管不顧,每天猛猛把人一路親到窒息。
可為所欲為幾天以後,他又默默蔫了。
最終還是屈尊降貴、低聲下氣地努力道歉、誘哄。
“不許生氣了,現在給你用的那些藥,都是為将來身體和手術做準備的。隻有放平心情,藥效才好吸收,才能早點通過精神評估、準備手術。”
“别怕,帝國的技術很先進,最好的仿生義肢全部和神經連接,适應後和天生的一模一樣。”
“保證你能看見、聽見,重新站起來。”
“……”
“到時候,顧遠澤,你就可以自由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你會在帝國擁有全新的身份。願意退休隐居也好,或去農業星做小麥研究員也行。到時送你一棟兩層小房子,一輛皮實的越野車,帝國的圖書館永久對你開放。”
“你知道嗎?帝國藏了好多古籍孤本,都是在聯邦看不到的。”
郁危明低語說出這些誘哄時,還不忘偷偷将掌心覆在司令官的胸膛。
那心髒溫暖跳動,偶爾會在他提及某些美好事物時,微微輕悸一下。
可見司令官不是毫無心動,但司令官依舊不理人。
郁危明不肯輕易放棄,很快又有了新的點子。
……
十年戰争剛開始那幾年,邊境管控還不像後來那麼嚴格。一些想要躲避戰火的聯邦平民,在那時就早早選擇了移民到帝國與聯邦之間的中立浮遊州。
後來浮遊州和平歸順帝國,郁危明扒拉出了顧遠澤大學時的好室友裴英乾。
這人目前在浮遊州農研所負責花卉培育項目。突然被帝國皇帝召見,十分誠惶誠恐。
傳聞新皇瘋癫,喜怒無常。
但裴英乾真的見到皇帝時,隻深深被他的美貌震驚了。他本以為皇帝的照片和視頻肯定經過美化,沒想到真人居然真長那樣,俊美得完全失真!
……其人優雅和氣,并不是傳聞中那樣。
郁危明一見面,就二話不說批給了花卉實驗室整整十年的科研經費,問題也很直接:“顧遠澤平時喜歡什麼?”
“……”
裴英乾舉家移民前,曾問過室友要不要一起走。可惜那時顧遠澤已經是“奇迹的大逃亡”的聯邦艦長,軍方不肯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