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具屍體被拖下去,庫嘉維娜慢條斯理的在名單上勾畫:“下一組:瓦西裡,安東。”
這次輪到謝苗的心被高高挂起了。
安東是優秀的戰士預備役,劍術訓練時長一直都是他們這一批裡最高的。瓦西裡做不到像前幾次那樣輕松取勝,隻能一遍遍的格擋疾風驟雨般的進攻節奏,尋找破解的機會。
幸而瓦西裡耐力一流,硬是耗到了安東進攻的力竭階段,反手挑刺手腕,破開安東粗劣的防守,将劍刺進對方的手臂,成功制造出一道傷口,接着抓住機會步步緊逼,一劍打飛安東的武器,抵住他喉嚨後氣喘籲籲:“我赢了。”
庫嘉維娜點頭贊許:“非常标準的持久力比拼,做的很好,瓦西裡。下去擦擦汗吧。”
瓦西裡離開場地中心後靠在帕維爾肩上放松:“帕維爾,快到你了。”
“我沒事,能赢的。”帕維爾的自信不是空穴來風,他在同階段裡确實是各方面數據都優秀。在瓦西裡那一年的比完後輪到帕維爾上場,對手是個明顯的瘦個子,輕輕松松毫無懸念拿下勝利。
謝苗對于這個匹配機制無話可說。
輪到他上場的時候,庫嘉維娜因為長時間的觀戰已經有了幾分疲憊,但是對他藍紫色的眼睛仍有印象:“讓我看看你這一年裡的學習成果。拿起劍,謝苗。”
鐵制銀劍觸感冰涼冷硬,叫男孩子熾熱的掌心包裹,竟也染上了幾分暖意。
他的視線範圍裡沒有庫嘉維娜的身影,可她的聲音仍在耳畔響起,如同夜晚的鬼魅:“不要讓我失望。”
謝苗的對手也隻是一個十歲的男孩,對方持劍的手微微顫抖,但出劍的速度卻很快。可惜他的對手是謝苗。
承襲生母的極強身體素質,瓦西裡和帕維爾兩個劍術佼佼者的傾囊相授,以及作為成人靈魂練習的堅持和專注。謝苗的劍法學得好,算是理所應當的。
他很順利的挑飛對手的武器,将劍放在對方的頸肩上,氣息都沒有亂過:“我赢了。”
“很紳士的劍法。”庫嘉維娜對于敗者蒼白如紙的臉色視若無睹,笑意盈盈的注視着藍紫色眼睛的小男孩,“但想要達到完美的考核标準,遠遠不夠。”
“現在面對的是對手,以後就是敵人。對敵人的任何一絲憐憫都是對未來自己的殘忍。不要給敵人有反抗的機會,明白嗎?”
對面的孩子臉上滿是絕望。
謝苗面無表情的将劍刺穿對方常用手的手腕,斷絕他康複後再拿劍的可能。
這樣就行了吧?
庫嘉維娜不置可否的挑眉,雖然沒有達到她預想中的标準,但也能算通過。
隻有瓦西裡輕聲歎氣。果然還是心軟啊,母親大人想要的是殺死對方,而不是刺穿手腕挑斷手筋這樣輕松的結果。
可是謝缪爾,就算你現在放過了他。但拿不起劍的孩子的下場絕不會比直接死去更好。
謝苗讀得懂瓦西裡目光中的含義,他低下頭去攥緊了劍柄。
當天晚上,帕維爾睡得四仰八叉直打呼,瓦西裡帶着睡不着的謝苗穿過寂靜無人的長廊,趴在小閣樓那扇窗戶邊往外看。一隊守衛将白日考核産生的屍體蒙上白布,用擔架擔着送出去。
謝苗數了又數,十個擔架:“怎麼多一個?”
明明重傷和當場死亡的人數加起來隻有九個。
寒冷黑夜裡隻有彼此的體溫昭示着活着的溫度,瓦西裡的聲音輕輕的,比春日融化冰河的風還要柔軟,可是聽者渾身發寒:“你刺傷的那個男孩回去後就拿刀自刎了。”
“為什麼?”謝苗懷揣着微弱的希望,期待對方可以在外派的任務中活下來。但現實給他當頭一棒,叫他不得不直面比文字更加血淋淋的真實。
“他拿不起劍,用不了絕大多數武器。對于母親大人來說,養傷的支出雖然不多,但用在注定成為柴薪的孩子身上純粹是浪費。他也很清楚,與其被送去當做消耗品,不如選擇自己結束生命。”瓦西裡注視着弟弟的眼睛,黑夜裡的那片藍紫色亮晶晶的,恍若波光粼粼的湖。
“别哭,謝缪爾。”
“記住大家用性命告誡你的話,不要對任何人心軟。”瓦西裡和他額頭相抵,“我不想我的弟弟也被蒙上白布送去焚屍爐。”
“我想你活着,我想你好好的活着。無論是你還是帕維爾。”
謝苗說:“好。”
沒有什麼比親自看見選擇帶來的結果更殘忍的了,遲鈍的大人終于有了萬事不由己的實感。
親愛的謝缪爾,這不是一本童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