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開春後,北國銀行上上下下因為收債讨債忙碌起來。各路執行官親自或者派人來找潘塔羅涅老爺拿資金審批條,他又見到了【博士】多托雷。
那天上午,他把潘塔羅涅處理掉的一部分文書抱下樓交給銀行經理和其他等候的負責人,聽見大門處傳來的聲響。守衛、迎賓、職員們幾乎誠惶誠恐的站起身來,匆匆瞥到一抹藍色後迅速低下頭去,恭敬的垂首。
謝苗良好的耳力與視力讓他聽見金屬皮扣摩擦布料的聲音,看到了鳥頭面具後的薄荷藍卷曲發色。
以及那搖晃的熒藍試管耳飾。
那一瞬間他再次被無形的手拖拽着綁上冰冷的手術台,心髒劇烈的跳動,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寒霜覆蓋了他的胸膛,撫摸他的臉頰,從足下蔓延至地闆,驚得身邊人猛地跳起後退一大步。
“唉?你!”
謝苗兩耳隻剩無盡的嗡鳴,不等其他人發出多餘的聲音,身體的下意識反應占據了頭腦高地。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眨個眼的功夫就竄上二樓,把自己藏進了潘塔羅涅的辦公室裡。
正在喝茶的潘塔羅涅就這樣看着一道黑影突兀的閃進自己辦公室。
他發誓就是閃進來的,模糊到身為腦力派的富人完全看不清那是個什麼東西。
他甚至想到了是暗殺者丢進來的爆炸性武器,不過轉念思及那根本不可能越過重重防線投進來,又松了口氣。
“……謝缪爾?你怎麼了?”潘塔羅涅看清了那個站在衣架皮草後面的男孩,忍不住笑起來,“我頭一次見你這副模樣。”
真是狼狽啊。
這小子一直都是沉穩可靠的模樣,從沒見他失态過。
潘塔羅涅聽見這個向來沉默的少年特工開口:“對不起,我會賠償損失的。”
潘塔羅涅不明所以:“你幹了什麼……闖禍了?”
真闖禍了他會找阿蕾奇諾負責的。怎麼說都是壁爐之家教出來的,不是嗎?
謝苗還沒來得及解釋他把地闆凍了一片,敏銳的聽覺正在提醒他某個家夥上樓了。并且是大搖大擺毫不掩飾自己來意的那種——
“潘塔羅涅老爺,日安。”
多托雷啪的一下推開胡桃木門,潘塔羅涅面上有些許疑惑:“什麼風把我們的博士大人吹來這兒了?”
死多托雷手勁真大,門都顫了兩下。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好歹是合作夥伴。”多托雷選擇在沙發那坐下,今天他是要讨比預案多10%的資金,不好好打招呼可是會被富人老爺冷漠無情駁回申請的,“這是你新招來的?”
謝苗眼觀鼻鼻觀心,沒有“識趣”的主動退出去。執行官之間并不和平,口角摩擦什麼的都是有的。考慮到潘塔羅涅老爺儒雅外表與他非武鬥派的定位,沒見過對方出手的謝苗選擇留在這裡——萬一博士被拒絕後惱羞成怒對可憐的老爺大打出手呢?
潘塔羅涅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誰也看不出他真實的情緒與想法:“對。你還記得他嗎,謝缪爾?”
到底是問誰記得誰?
多托雷臉上帶着面具,看向那個兩年多沒見的少年。從過往的記憶中搜尋出一模一樣的藍紫色眼睛,那是春夏水畔的鸢尾花,也是吐露心事的柔燈鈴。
“原來他在你這啊。”
謝苗不敢擡頭,神之眼的力量在失控邊緣搖搖晃晃的掙紮,正如他的理智那般。但他硬是咬牙撐過來了。
他會一次比一次更從容的去面對曾經讓他難以承受的事物。
于是他擡起頭,直視那隻烏鴉面具,又輕輕低眉斂眸。
有趣。
潘塔羅涅直覺這背後是段故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富人老爺沒有搭理合作者的言外之意,選擇将少年留下來。
“好了謝缪爾,别站在那。過來幫我抄寫一份新的企劃案。”潘塔羅涅老爺語氣親昵,“剛剛博士大人突然推門進來,吓到我了。墨水暈開弄髒了紙。”
多托雷往沙發上一靠,比潘塔羅涅還像是這裡的主人:“怪我咯?”
“我可沒你們這些出外勤的心髒強悍。”
後面的打趣謝苗不想聽,他心想這二人蛇鼠一窩幹盡壞事。為了看自己出糗,居然舍得讓他留下來接觸銀行機密——放在以前他根本不被允許過目那些企劃案。
别太荒謬了大老爺。
他取了紙張墨水去一旁的矮幾重新抄寫,有意模仿潘塔羅涅的字迹。
不為别的,富人老爺寫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