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苗陡然沉默。
執行官大人們來自不同的國家,但莫名感覺兩個世界大差不差,有一種别樣的怪異感。
不管了,吃!
“這就是【富人】身邊那個很能吃的小子?”
“嗯,你看他都去取幾次食物了?每一次盤子裡都堆得滿滿當當,小山一樣高。”
“半大小子真是能吃啊,幸好【富人】有錢……”
“反正他也沒浪費,全都吃完了。”
“你們就隻看得到他吃東西?他跟着【富人】才幾年就能來這邊的會館,兩年啊,比你我都要年輕啊。”
“……壁爐之家培養出來的,都是小小年紀一身的本事。話說起來,【仆人】和【富人】的合作……”
謝苗聽得見,但是他裝作沒聽見。
直到有人靠近,他才停止裝聾作啞,扭頭看過去。
那是個橙發的女人,戴着墨綠的愚人衆面具。她當着謝苗的面摘下面具,單挑眉:“好久不見,謝缪爾。”
“蝶安奈拉?!”謝苗頗有些驚訝,“你不是在楓丹那邊嗎?”
蝶安奈拉早就去了楓丹那邊的壁爐之家,協助阿蕾奇諾在楓丹設置的負責人管理産業和情報網。去年曾經來信,詢問過在北國銀行工作的謝苗有關金融投資的情報——壁爐之家交情不錯的孩子離開家後也不會斷了聯系,有意的情報交換各取所需。
“格倫德先生回至冬述職,我就跟着一起回來。順便把楓丹那邊的債券風投成果彙報給父親大人。”蝶安奈拉衣着幹練,類似阿蕾奇諾常服的襯衣馬甲與長褲。役人通常都是這樣的服飾,本質都是對追随執行官的敬慕,“你呢,跟着潘塔羅涅大人來的?”
謝苗點點頭,遞給她一碟切塊蛋糕。
“不了,最近在控制體重。”
“他們應該會談很久,墊墊肚子吧。”謝苗知道下面的自助基本上都是給副官或者助理們吃的。
蝶安奈拉猶豫了一會,還是挑選了一些熱量不高的食物,再加一塊小蛋糕。
有熟人聊天還是自在許多,兩人分享了一些信息,又談起當年孩子們的近況。
謝苗說:“瓦西裡現在是跟随【隊長】大人,還在邊境随軍。他的軍醫當得還不錯。”
蝶安奈拉聳肩:“莉蘭還沒有離開家,不過自從父親大人選擇主經營楓丹的布法蒂公館後,她和很多孩子都選擇去楓丹生活了。”
“我都不知道,沒聽到消息。”
“你在北國銀行工作,哪能聽到壁爐之家的消息。”蝶安奈拉和他并排坐着,餐叉挑起蛋糕上的奶油,在骨瓷碟上塗抹。這個動作很不顯眼,但是屬于壁爐之家暗語中的一種。
【死亡】【遷移】【保護】
謝苗不可置信,又說了些别的事。平複好心情後把盤中食物吃完,起身詢問侍者廁所在哪。
他在拐角的回廊邊等候了一會吃,果然看見蝶安奈拉跟了上來。
“到底怎麼回事。”大廳人多眼雜,執行官内部利益糾葛導緻不同派系間的副官也會明裡暗裡打探情報。謝苗不想回到壁爐之家,但這不代表他不關心那些無辜的孩子們,“父親大人和【博士】拒絕合作,怎麼還會有非正常的傷亡?”
蝶安奈拉表情嚴肅:“這件事和【博士】倒沒什麼關聯。反而是……【公雞】。”
情況是這樣的。壁爐之家的孩子們通常十六歲正式離家,但十二歲之後會陸續做一些本國範圍内的任務,比如收集情報之類簡單的工作。偶爾會有類似能力評估與考核的任務,就像謝苗曾經隻身剿滅魔物,就像蝶安奈拉曾經徒手撕裂在逃的通緝犯,就像瓦西裡和帕維爾他們的暗殺任務那樣……有一個十三歲的女孩接受了情報探取任務,在進行僞裝潛伏時,被來任務目标住宅做客的、有特殊癖好的富商看上。不能暴露壁爐之家特務的身份,加上富商身邊自然會有專人保護,那孩子的實力不足以逃出來,當晚被淩虐緻死。
消息由幾個小時後驗收任務結果的壁爐之家專員帶回,一同帶回來的還有女孩傷痕累累的屍體。阿蕾奇諾震怒之下殺了那名富商。誰知道富商是老牌貴族家庭的繼承人,家主通過【公雞】向阿蕾奇諾施壓——不過隻是一把未能開刃,打磨得不夠鋒利的刀。毀掉就毀掉了,女孩的死無法與富商的價值相提并論。
壁爐之家在這件事上空前的團結一緻,阿蕾奇諾拒絕服軟,【公雞】那邊表面上偃旗息鼓,但後來壁爐之家接到的任務愈發危險,就差把讓孩子們去送死這句話擺在明面上威脅。阿蕾奇諾向女皇請命,然後帶着所有沒離開家的孩子遷移到了楓丹的壁爐之家——布法蒂公館。至于至冬城内的壁爐之家,如今隻剩少部分人維持着日常的運作。
當然,阿蕾奇諾在離開至冬前挑選了一個夜晚,登門拜訪那名貴族家主。隔日女仆才看清卧室内飛濺了一整個牆壁的鮮血,以及一個大寫的十字叉。
“【公雞】把這事按得很死。連壁爐之家外遷的消息都不許傳播出去。父親大人也不讓我們往外說。”
“……怎麼告訴了我?”
“你是從[家]裡出去的孩子。當然可以。”蝶安奈拉輕笑,“知道嗎,他們家現在的家主是那賤狗的弟弟,一直想着給他的父兄報仇。”
“這所會館,就是他家祖傳的産業。”
謝苗點點頭:“現在知道了,要我怎麼做。”
“……我知道你會答應,沒想到會這樣爽快。”
“因為我也遇到過這種事。”謝苗看着蝶安奈拉因為震驚而縮緊的瞳孔,平靜說道,“隻是我足夠強,耐藥性也很好,才活下來并反殺。”
難道因為那孩子弱小,任務失敗就活該被虐殺嗎?
不,沒有這樣的道路,當然不是那孩子的錯。
至冬内部的腐朽已經蔓延到了日光下,是時候徹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