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念婉聽見自己故作若無其事的道謝:
“那個,謝謝你啊……”
海岸邊高出來的路上圍着欄杆,傅明岑就靠在上面。
風自由地拂過他額前碎發,偏眸看來時流光璀璨,卻勾着壞笑:
“除了謝謝——”放慢語調,他歪過頭逗弄:
“就沒有别的了?”
“啊?我想想……”謝念婉愣住,她将自己搜刮個徹底也沒發現,有什麼是可以回謝的。
就在絞盡腦汁,以至于不自覺咬唇時,傅明岑走近,俯身下來垂眸看她想的認真,語氣好笑:
“我逗你玩的,”歎息一聲,又故意鄭重其事:“别忘了我的恩情就行。”
眼前人長得高,接近一米九,因此總是要擡頭才能和他對視。
而此刻他低頭注目時,竟恍然生出被偏愛的錯覺。
“不會忘的,”謝念婉低下頭去,遮掩發燙的臉頰,輕聲細語,即是回應,更是對自己所說。
無論何時也不會忘的,還有——
那個夜晚,月也朦胧的雜物間,淚被滾燙的手抹去,低而沉的耳語:
“你哭了?”
回憶走得太深,以至于炙熱還盤旋不去,一直灼燒到心底。
傅明岑别了下衣袖上的金屬扣,混着漫不經心,又刻意拿人的勁兒:
“不想被欺負的話,以後就别那麼乖。”
“我知道了!”
見謝念婉重重點頭,又一個勁兒盯着地面,傅明岑索然無味,語氣略微無奈:
“那你知不知道,你這麼無聊,真的很沒話講。”
“什麼?”
謝念婉剛從僵硬的遲鈍裡将自己解脫,他卻已潇潇灑灑抽身離去,背影比風還要抓不住。
就這麼走了嗎……
果然還是自己太無聊了。
海風托來他留下的白蘭地香氣,嗆口辛辣,尾調甘苦,直至最後才回甜。
燒灼着五感,偏又叫人沉溺。
叫謝念婉在沒有結果的暗戀裡,一頭碰壁。
走回ovlife,店裡空調涼意襲人,謝念婉這才心潮漸緩,去向主管請假,主管不理解地問她:
“再有兩個點都下班了,你要是現在走,三百的全勤就全扣了,什麼事比全勤還重要?”
“有點私事。”
家庭是揮之不去的陰影,她恥于開口,不願解釋,自尊感讓她害怕得到同情,苦水全咽了也不對外軟弱。
頂着黃昏的餘威,謝念婉出了酒吧,ovlife對面就是臨空第一中學,側門聚集起很多小攤販,個個熱的直擦汗。
爸爸謝文柏還在時曾以此取材,撰稿配标題為“都不曾向生活低頭過”,可他記者當的風光無兩,謝念婉自己卻差點餓死在家裡。
等回來後,繼父姜榮還沒下班,謝念婉敲了敲妹妹的門,雖然兩人隻差了一年多,卻一樣都将步入大一,門内始終沒有動靜,她推門進去,發現空空如也——
謝瑤荷根本不在家裡!
不是說發燒嗎?人呢?
這時手機接到消息,是主管發來的:
“念婉,你妹妹還挺好,來頂你剩下的班了,不過你确定她會幹這些?”
本就隐疼的心此刻差點爆炸,謝念婉飛速奪門而出,許多不平與憂憤翻江倒海,邊跑邊濕了眼——
一個家庭的愛都被謝瑤荷全部占有,為什麼還要來折騰自己!
ovlife裡,謝念婉眼眶尚紅,小喘着氣找到主管,着急問:
“我妹妹呢?”
“剛剛傅少來了,就是咱們老闆的哥們,然後你妹直接跟進包間了,搞得我們也不好請出來……”
傅明岑來了?謝瑤荷奔着他去的?
許多揣測湧入思緒,謝念婉隻覺快要麻痹,她找到那間貴賓室,手擰開房門一條縫,裡面傳來毫不遮掩的聲音:
“傅少認識我姐姐?”
是謝瑤荷銀鈴一樣清脆又少女的聲音,謝念婉胃裡倒騰的很,裡面光影明亮,也因此能看見裡面謝瑤荷挨着那人很近。
至于傅明岑,陷在沙發裡,指尖夾着根煙,就這麼讓它燒,在燈光裡他背光而坐,面容不可測,卻有一種光影波動的神氣。
她想直接進去,傅明岑那低徊的音線撩來:
“見過。”
“我姐姐和我比怎麼樣?”謝瑤荷故作孩子氣的問。
裡頭寂靜了一陣子。
攥着門把手的謝念婉,僵住身,像即将被審判。
心底閃過無數個念頭,好的壞的,都不得安甯就是了。
一線光影裡,她看到傅明岑側過面去,碾碎了煙,睫毛像灰蛾的影,歇在那,一種憐惜又殘忍的表情:
“你像烈火,而她太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