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這群義警從披風下或者夾克裡掏出什麼東西,她都不會驚訝了。
傑森在她面前走進去,陰冷幽邃的地道吞沒二人,塵埃飛舞,手電照出陡窄石階和濕滑苔藓。不知是不是靠近湖底的緣故,越往下空氣便越粘稠陰森,隻有前方人的體溫帶來些許暖意。
終于踏上平地,眼前是一片密閉的地下墓寝,大理岩方柱撐開穹窿與窟穴,浮雕聖女凝着石質眼珠,無數石棺靜默橫陳,即便大多已經空置,仍叫人不自覺屏息,生怕驚醒那一群長眠的古老亡靈。
“從公元二世紀起教堂地下就常被用于修建墓地,人們笃信教堂與上帝接近,死後長眠于此也更容易升入天堂。”塔尼亞放緩呼吸,輕聲碎碎念。
傑森毫不在意,“也是推理小說中常出現的地點。”
塔尼亞總覺得他來墓地就像回自己家一樣駕輕就熟,“那麼按照推理小說的橋段,現在我們已經闖入一起兇案現場,說不定打開密閉的棺材還能看見離奇出現的第二具屍體……”
“《希臘棺材之謎》?你故意引用這個嗎?”傑森腳步忽然一頓,手電朝上晃,片刻唔了聲,“你猜對了,名偵探。”
塔尼亞順着光線擡頭望過去,極富沖擊力的畫面倏然撞入視野,讓她刹地恍惚了一瞬。墓室的盡頭,兩排棺椁如列隊排列拱衛的中間,一具男性屍體被釘在牆壁之上,十字架上神子受難的姿勢。
雙臂張開,兩條縱深切口将背部皮膚宛如石榴皮整個剝開,搖晃懸挂的内髒是幹枯的石榴籽,左腿自膝蓋以下缺失。幹涸成枯褐色的血迹塗抹整面牆,歪斜勾畫出筆鋒淩厲的巨大圓形法陣圖案,映着影綽手電光,仿佛火中燃燒瀕死的飛蛾揮舞殘翅作出最後一撲,形态恐怖而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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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是畢業季了,蒙聖瑪麗女子學院将舉辦為期一周的開放日。教師派學生們搬出藝術社的畫作和雕塑裝飾在聖女湖前的廣場上,準備一場小型學院藝術展。女孩們三三兩兩簇擁着,調整展品位置,期間,有幾尊真人大小的蠟像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是芭蕾舞女蠟像,身材窈窕的少女們裹着潔白绉紗舞裙,或舞或立,撐圓裙擺下露出纖長美好的雙腿,栩栩如生,仿佛一群泊水的柔美天鵝。大家被吸引住,忍不住上手觸摸,連質感都柔軟光滑接近真人皮膚,“天哪——這也太精緻了,學校以前有這些蠟像嗎?”
“從前沒見過呢。”
“好逼真,我還以為是活人。”
“咦?是新采購來的嗎?”
“不知道呀。”
“诶——你們讓讓,我想拍照!”
“别擠嘛!我也要看。”
“不對……”有個女生驚疑的聲音格格不入,大家看向她,她抿了抿發白的嘴唇,聲音猶豫,“你們覺不覺得有一尊蠟像長得很像……之前和我一個班的女生,我記得她的長相,但她上個月失蹤了……”
“嗯?會不會就是照着她制作的……”女孩們理所當然地說,又有人忍不住上手觸摸那雕刻最精美的面部,睫毛根根分明,嘴唇紅潤微翹,皮膚細膩至極,細看連毛孔都真實還原出來……真的就像活人皮膚一樣。
她一恍惚,手指忍不住從額頭流連至唇角,身後擁擠而來看熱鬧的學生不知誰撞了她,她“啊”了聲,手臂揮舞中竟碰倒了面前的蠟像。
“天哪!”
“怎麼這麼不小心——”
幾尊蠟像如多米諾骨牌倒成一串,肢體斷裂,頭顱滾落,外皮哔哔剝剝地摔落下來。突然有人指着它們尖叫起來,大家看過去——剝落的外皮内側猩紅柔軟,接近鞣制過的人皮,細密的毛細血管、經絡與殘留脂肪都纖毫畢現。
有暗沉粘稠的紅色液體從破碎蠟芯流淌出來,沾染了潔白舞裙,像紅桃皇後的撲克士兵給白玫瑰上漆,鐵鏽腥味惡臭刺鼻。
很快,無數驚恐的尖叫交織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