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雷一聲令下,暴雨和台風一齊登陸攻城掠地,八号風球挂起,市民紛紛閉門不出。傑森阖上安全屋的窗戶,窗外滂沱的雨霧像海底城在沸騰,窗台上幾盆多肉被洩露風雨摧殘半死,讓他差點順着習慣跟它們打招呼。
回到電腦前,繼續跟紅羅賓交換情報,才下班的提摩西總裁衣冠楚楚,黑眼圈和擦傷被粉底遮住,熟悉他的人會發現他正努力撐着眼皮,是一貫犯困走神的表現。
“……根據特征和能力,可以推測島上出現的殺手是兩名地下雇傭兵,分别代号獵手與獸面人,從大概四五年前開始活躍,在東南亞、南亞和中東一帶都有活動記錄,不知背後是否存在雇主。”傑森看着提姆逐漸耷拉粘連的眼皮,無奈道,“小紅,你要不去睡一覺?”
“我在聽。”提姆睜開眼,捧着杯子嚴肅說,“我聽到你說,達米安女裝了。”
“?”
“還是旗袍。”
“?是。”
提姆放下杯子,莊重宣布:“我需要一份視頻資料。”然後備份二十份。
“壞心眼的鳥寶寶。”手下點擊視頻發送。
提姆來了精神,又想起正事,“對了,塔尼亞後來是被對方抓起來當人質了嗎,有沒有受傷?”
“她……”
“我沒事。”
身後傳來聲音,回頭看是塔尼亞。她剛從浴室出來,端着兩杯兌牛奶的咖啡,濕發一縷縷滴着水珠,在衣領上洇染墨團,在浴室熱水裡待得太久,眼圈都泛起胭脂一樣的紅。眼前畫面有點太柔軟不設防以及太生活氣息了,讓他有片刻愣怔。對方已經走近,思索着開口:“我們一定要抓住兇手嗎?我是說……隻要證明布魯斯與案件無關不就行了?”
傑森剛想聳肩示意沒所謂,達米安忽然冒出來,他剛在阿爾弗雷德的遠程叮囑下喝了一杯牛奶,唇邊沾了一圈白色小貓胡子,鄭重其事道:“前兩名死者有關的證據被銷毀得很徹底,相比舉證,直接抓捕更快捷,我們現在已經查清了那兩名殺手的身份信息。”
塔尼亞垂下眼,“好吧。”
卡珊點開電腦信息,“下一名收到死亡威脅的是段先生,最近将在何先生的葬禮上出席。方夫人表示為了答謝我們保護了她的人身安全,同意引薦我們參加這次葬禮。”
“他們會出現嗎?”
“當然,”傑森說,“如果這是一場複仇,那麼……複仇是不死不休的。”
葬禮當日依舊滿城凄風苦雨,台風久久盤踞,何家人請風水師專門蔔算的出殡日又無法更改,于是葬禮頂着風雨辦起,殡儀館裝點成靈堂,襯着被暴雨沖刷褪色的天幕,真有點天地同悲的意味。
塔尼亞他們憑着方夫人給的介紹信進入葬禮現場,門口被轎車和新聞媒體的閃光燈圍滿,不知多少社會名流在司機撐起的黑傘下進出禮堂。有錢人離世就像衛星墜落,連濺起的塵埃都倍受矚目。
葬禮還未開始,前廳人來人往,待目标人物段至豪攜其外孫到場,按照計劃,由塔尼亞假扮接待侍從,領着段至豪單獨來到休息廳。門一關,三道身影同時出現,卡珊和達米安一左一右卡住他兩肩,傑森則正面逼近,摘下他的圓墨鏡,露出這富豪略微緊張的臉——他穿唐裝,戴佛珠,花白頭發稀疏凋謝,堆滿皺紋和老年斑的臉上,一對眼球青蛙般略微凸出,說不出的怪異。
一緊張,菩提佛珠就在手中撚得啪嗒響,“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警察和保安就在外面,别想亂來。”
“我以為方夫人跟你介紹過我,”傑森說,“你現在也面臨和她一樣的死亡威脅,如果尋常保镖有用你的兩位至交老友就不會死了。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合作?”
一聽這話,對方反而從容下來,眯起黃豆大小的眼輕蔑地掃視他們,“原來是……”他故作嫌惡地一扯袖子,“不好意思,我自有辦法,用不着鬼佬幫忙。”
“你确定?”傑森說,“反正掉的是你自己的腦袋。”
“當然。”對方一甩袖子就要離開。塔尼亞不免驚訝于他那種笃信而傲慢的氣度,哪怕是方夫人,身處最安全的堡壘之内,也隐約能看出對于神秘殺手的恐懼和忌憚,面前這個人卻從容自信,是什麼給予他這種底氣?手裡那串被盤至包漿的老佛珠嗎?
門一開,他外孫即刻撲進來慌張詢問“阿公你有冇事啊”又作勢要打電話叫警察,卻被他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在後腦,“别惹事,一點眼色都沒的衰仔。”
達米安注視着他們二人離開的背影,撇嘴道:“不接受合作也無所謂,他隻是個誘餌。”
接下來整個葬禮,其他三人都盯着微型電腦上靈堂周圍的監控畫面,塔尼亞卻有點心神不甯,她不知該如何面對已經站在對立面的昔日舊友,他們在自己立場上并沒有做錯什麼,她卻不得不與他們反目相向。
思緒漂浮間,台上聲情并茂的追悼詞已經念誦完畢,整理過殓容的死者躺在白菊簇擁的棺椁裡,邊上圍着他生前的四個夫人,十幾個子女和大群親友,一個個都情真意切哭成淚人。生前多少恩怨糾葛都塵歸塵土歸土,如今就将入土為安,死者為大。
棺蓋緩緩阖上,棺材被起重機吊起,慢慢挪到送棺車上。随着繩索收緊纏繞,安靜得隻剩下細微啜泣的殡儀館内,忽然響起一系列重物倒塌和玻璃砸碎的轟響,所有人都一驚,朝着聲音發出地跑去,一間休息室的房門緊閉上鎖,敲門房内沒有回應,連物體碰撞聲都已平息。
人群騷亂起來,有人喊保安有人要撬門,轟的一聲合力撞開,房内景象映入眼簾,頓時猶如金屬鈉入水,在人群中激起沸騰喧嚷。何家大夫人年事已高,竟直接暈倒過去,被人接住,又一陣手忙腳亂。塔尼亞勉強擠進去一看,房内如遭搏鬥,家具物品散亂一地,靠牆處一個人脖子上套着繩索,駭然被勒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