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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含一絲雜色的淺褐發絲，目光深遠的茶褐雙眸，荔枝紅色、形狀優美的嘴唇。和人間之神端正如太陽神的面孔相比，她顯得太年輕、太稚嫩、太不可信，然而當你注視着她時，一切懷疑和憂慮都會成為過眼煙雲，眼中隻剩下她的顔色，就像注視着一塊凝聚億萬時光、被打磨至臻的琥珀。

她開口了：“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聽見我的聲音。”

一句話像清晨第一縷照向地球的陽光，轉眼就輻射半個世界，在億萬人耳畔響起。

圓形大廳内，超人和蝙蝠俠都放下拳頭，擡頭注視着投影屏幕裡女孩的臉；華盛頓特區上空，夜翼和躲過湮滅炮彈的紅頭罩也停下操作，傾聽着耳麥裡傳來的女孩聲音；反抗軍基地裡，芭芭拉放下手中的巧克力棒，意外地滾動着操作屏幕的鼠标。

這一刻，蝙蝠家族，群英會，局外人，猛禽小隊，少年泰坦，正義協會……所有人都注視着，都傾聽者，呼吸擰成同一頻率，脈搏和成同一節奏。

鋼骨終于勉強删幹淨了腦中湧入的垃圾信息，扶着眼燈從地上站起，說：“是中控室。”

有士兵彙報到：“中控室被反鎖了，程序也被更改過。”

鋼骨：“立刻開始破解，10分鐘之内破解不了就想辦法強行突入。”

“收到！”

十分鐘。

屏幕中的女孩繼續說到：“20天前，我們的世界迎來了一批特殊的訪客，超人，神奇女俠，水行俠，蝙蝠俠，綠燈俠，鋼骨，鷹俠，鷹女……我們再熟悉不過的英雄自異世界而來，替換了原本屬于我們的英雄，搖身一變披上另一副面孔，要求我們馴服，要求我們跪地。我們視之為帶來希望之光的燈塔，轉眼變成帶來殘酷炙烤的火焰；我們視之為明日之子的人間之神，轉眼變成面目可憎的獨/裁皇帝。我們的世界就這樣，在短短十幾天内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他們依舊自稱為‘正義聯盟’，但這個‘正義’是否還名副其實，就要打上一個問号。”

“還有多長時間？”鋼骨急切問，明明已經是機械人，卻仍感覺冷汗像鱗片冰涼的蛇爬進領口。讓她繼續說下去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七分鐘，長官！”前線士兵彙報，心跳也在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中紊亂失衡。

“加快速度！”

“收到！”

七分鐘。

屏幕上的女孩将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像一尊優雅的古中國釉裡紅瓷器，随着嘴唇開合徐徐吐出平穩字句：

“自然會有人覺得——嚴懲罪犯有什麼不好？是曾經屬于我們的英雄太過軟弱，給予了罪犯一次次逃脫制裁的機會，反而是新的英雄們的做法更有利于和平。在此，我要遺憾地告訴大家——如今統治世界的英雄口中的自由與正義隻是鎮靜劑與空頭支票，背後的正義銀行早已破産。我曾見過不服從超人之人被毆打至殘，也曾見過數百萬人隻在他一念之間就灰飛煙滅。”

“獨/裁與酷刑絕非帶來正義的法寶，權力絕不能集中在一人身上，倘若權力的底線開了口子——今天他認為犯罪者是該殺的，明天就有可能認為吸/毒者是該殺的，後天就是吸煙者，大後天就是信教者。國家從法治變為人治，生殺予奪隻在一念之間。到時候，我們該拿什麼保衛自己的安全？覆巢之下，哪裡還有完卵？”

五分鐘。

“若不願引頸受戮，那就不能閉塞雙耳、充耳不聞、随波逐流。若壓迫不停止，則反抗不姑息；若長夜不啟明，則抱薪不終止；若暴君想要斬首，那我就是第一個被斬下的頭顱；若獨/裁者想要澆滅，那我就是木柴與灰燼深處最後的火點；若專制者想要處決，那我就是将斷手伸向天空的人。我明白奮起反抗對大多數人來說并不容易，我也并不要求大家這麼做，在此，我唯有一個請求——”

鋼骨覺得這個話題走向很不妙。他幹脆扯開士兵，親自動手暴力拆解中控室的門。

三分鐘。

“——去做夢吧，就像雪花夢想春天，夢想終有一天，獨裁的陰影會從我們頭頂撤去。”

“——去做夢吧，就像在夢中從未受傷那樣，夢想終有一天，我們會沐浴在真正自由之光中。”

“——去做夢吧，就像沙漠夢想雨雲，夢想着正義的風終将攜萬鈞之勢吹拂過山谷。”

“——去做夢吧，就像一滴水夢想風暴，夢想着我們的英雄終将歸來。”

“——去做夢吧，夢想着終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聖光披露，滿照人間。*”

一分鐘。

“讓我們一起做夢，一起祈禱。”

大門轟然洞開，無數黑洞洞的槍口擡起對準高處指揮椅上的女孩，像無數因恐懼而擴張大的瞳孔。

而她卻從容，恬靜，怡然自若。輕輕站起來，腳尖首先着地，接近舞台之上芭蕾舞者的預備動作，腳踝徐緩地交錯，腰身線條在轉圜之際最為動人，就這樣自高台上跳下。

有人開槍，第一滴雨水很快擴散成密集洶湧的彈雨，鏡頭在這時慢了下來，一格一格記錄着每一顆子/彈的軌迹。

塔尼亞也覺得下落時間慢了下來。她不躲不閃，在半空中接下密集掃射，每一槍都正中目标，每一槍都帶出血花與碎瑪瑙的弧度。就像一隻水球被打爆，又像一朵煙花綻開，骨肉分解，血水飛濺，血與水與肉都失去凝聚，解離地、輕飄飄地散在半空。

不再有所謂的“我”，自我意識溶解進空氣每一粒飛舞的塵埃中。

她的眼球滾在地上，直到最後才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