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梁家公子來了。”仆人怕打擾他的興緻,等他唱完一段才敢開口。
梁放山拱手一拜,“姨父,放山來看您和姨母了。”
被梁放山稱為“姑父”的人一擺手,琵琶聲停了下來,“喲,放山你來了?十年不見你怎麼完全變樣了?我完全認不出你了?!”
梁放山坐在一旁,和他寒暄了起來。
淩寒枝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原來他就是徐家老爺,高鼻深目,唇紅齒白,斯文又不呆滞,年輕時候不消說必是個俊俏郎君,倒是和她想象中大腹便便貪得無厭的奸商面相大相徑庭。
“對了,姨父,怎麼不見我姨母?”
徐振清眉頭緊擰,重重地歎了口氣,“自從你表妹被人拐走之後,你姨母就一直病着了,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見好,都說是心病,治不好。”
梁放山神色有些緊張,“我表妹?是令嫣表妹嗎?”
據他所知,他就隻有一位表妹——徐令嫣,也就是他的未婚妻。
徐振清搖搖頭,“她叫惜映,本該是你的未婚妻,她丢了之後,我擔心你姨母終日郁郁寡歡才從流民堆裡抱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回來,就是你十歲時來我府中看到的那個小表妹,也是你現在的未婚妻令嫣,惜映三歲就被人抱走了,怕惹起你姨母的傷心事,我從來不許人提起,你不知道也不稀奇。”
梁放山好奇起來,“姨父,惜映表妹是怎麼不見了的?”
徐振清歎氣,“唉,說來話長,十五年前你惜昭表姐被下人紀常輕薄後就上吊自盡了,我當時悲憤不已,打算将紀常押送官府治罪,誰知紀常抵死不認還跳了井。他的老爹紀松也是我府上的下人,聽說自己的獨生兒子死了之後,竟要我還他兒子清白,你說,紀常害了我的女兒,要我如何還他清白?”
他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後來紀松氣急敗壞,竟然拐走了我的小女兒——你的惜映表妹,他甚至送來書信說已經把惜映賣去煙花之地,你姨母當時就暈了過去。”
梁放山問:“後來呢?”
“後來,我打算派人去方圓百裡的青.樓打聽,你姨母知道後堅決不肯讓我再找了,她嫌丢人,我知道她心裡也難受,隻是過不了心裡那關,甯願當惜映死了也不願相信她真的流落風塵了。”
“您就真的不去找了?”
徐振清無力地笑笑,“紀松是個老實人,即使他拐走了我的女兒,我也不相信他會這麼對一個無辜的女童,這十五年來,能找的地方我也找了,就是找不到我的惜映,唉,或許我和她的父女緣分就是這麼淺吧!”
其實這些年來徐振清不僅派人去找徐惜映,自己私底下也親自去找了,怕妻子梁語绮不高興,還是借着遊山玩水的名義去找的,每去一處新地方,他都心懷忐忑,總以為能遇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可惜天不遂人願,找了十五年,他的惜映還是找不到。
趙是瀾對這些宅院紛争不大感興趣,隻放眼遠眺着随風翩跹的荷葉,淩寒枝則出神地望着徐振清,總覺得他很親切,似乎在哪裡見過一樣,不過她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她的家鄉和登州相距千裡,她怎麼可能會見過他呢?
徐振清吐完苦水,才察覺到梁放山身邊還站着兩人,“放山,這兩位是?”
梁放山用折扇拍了拍腦袋,“差點忘記跟姨父介紹了,這二位是我的朋友,他們呢遇到了些麻煩,想要在姨父府上讨份差事,不知姨父意下如何?”
徐振清捏了捏及胸的胡須,“既是你的朋友,那我自是要幫的,不知他們如何稱呼?”
“她叫十月,還有他……”梁放山用胳膊肘撞了撞趙是瀾,“臭小子,你叫什麼?”
趙是瀾想起淩寒枝給他起的那個寓意“歲歲平安”的假名,嘴角不經意地一勾,“我叫歲平。”
徐振清點點頭,覺得這個梳着雙環髻的丫頭挺順眼的,“十月?這名字是有什麼寓意嗎?”
淩寒枝老實地答:“我爹說我是十月出生的,所以給我取了十月這個名字。”
徐振清着急地問:“十月幾日?”
淩寒枝平緩地答:“十月二十。”
不對,他的惜映是十月初六出生的,徐振清神色落寞,“你今年幾歲了?”
淩寒枝答:“十八。”
徐振清殷切的眼神引起趙是瀾的不滿,他護在淩寒枝身前,冷冷地道:“我們雖是孤苦之身,卻也不是可以随意欺辱之人。”
梁放山也附和道:“姨父,你該不是看上十月了吧?”
徐振清笑罵:“胡說八道!我這把年紀當十月姑娘的父親都綽綽有餘了。”
梁放山不信:“那你怎麼剛才直勾勾地看着她?”
“惜映也是十月出生的,要是她還活着,今年也十八了。我總覺得,這是惜映以另外的方式回來了。”
“姨父,你這話說得好像借屍還魂似的,怪瘆人的!”
淩寒枝始終不忘自己是來找活幹的,她問:“徐老爺,您要給我們安排什麼差事呢?”
“這事不急,你們且在府上住着。”徐振清一使眼色,立在一旁的管家林伯立刻心領神會,他緩步走到淩寒枝和趙是瀾面前,态度恭敬地說:“兩位且先去西廂房稍作休息。”
淩寒枝還沒轉身,就聽到一聲嬌笑裹着脂粉氣随風飄來。
“老爺,今兒這這麼熱鬧,怎麼不叫妾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