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放山答道:“那丫頭沒事,救了受了點傷,吓得不輕。”
他說完才發覺淩寒枝手裡提着藥包,又關切地問道:“這藥是?你是傷着了,還是哪裡不舒服?”
淩寒枝神色黯然,“不是我,是……歲平,他為了救我,受了傷,現在我不能離開這,你就跟我爹娘說,我一切平安,歲平為了救我受了傷,目前傷勢不穩定,嫂嫂又好不容易才有孕,我擔心一身血腥氣會沖撞了她,就暫時不回去了,叫他們不用擔心,也不必來找我。”
“你到底怎麼了?怎麼神神秘秘的?”
“表哥,有時候少知道些事情也不是壞事,你隻管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
梁放山疑惑道:“為何?你不能回去,又不讓姨父姨母來看你一眼,如何能讓他們心安?”
徐家有傾國之财,要不是這百年來一直低調做人,不站隊,不與朝中之人有往來,恐怕早就成了權貴們的盤中餐。
此刻在驿站中那位王爺可是與當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甯王,當年差點當了皇帝的人物。
盡管如今隻是一個沒有兵權的閑散王爺,卻也一直被皇帝忌憚着。
徐家若是跟他有一絲半縷的牽扯,後果不堪設想。
淩寒枝哀歎了一聲,“表哥,就當是我求你了,你别跟我父親母親說我在哪,除了我一切平安之外,别的什麼都别說。”
她眼眶發紅,一副快哭的樣子,梁放山心中一軟,“行吧,表妹難得求我一次,那我勉為其難答應你吧,但是你可别硬撐着,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知道了嗎?”
淩寒枝點點頭,又和他閑聊了幾句,就告辭回驿站去了。
剛回到驿站,就聽到丫鬟說王爺有請。
甯王找她做什麼?
這幾天甯王和她同樣為了趙是瀾的傷情忙得焦頭爛額,雖然已經相識三日,卻好像從來沒有好好地說過一句話。
甯王聽到淩寒枝行禮,擡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看到那張幾乎和皇帝一模一樣的臉,淩寒枝有些局促地回道:“回禀王爺,民女名叫淩寒枝。”
在病榻上的趙是瀾常在夢中喊她的名字,她總是握着他的手輕聲回應。
甯王去探病的時候見過幾次,即使她不說,甯王心裡也清楚她的身份,實在沒必要拐彎抹角。
甯王問道:“你就是太子妃淩氏?”
淩寒枝點頭稱是。
甯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淩寒枝,輕歎一聲,“淩氏,經此一難,你也該看出長哥對你用情至深,若是他能平安度過此劫,本王希望你能好好待他,這些年,他過得實在太苦了。”
淩寒枝遲疑道:“民女福薄,已被除去宗籍,恐怕不能常伴于太子身側。”
南臨自立朝以來,便有藩王不得離開封地的規矩,隻有甯王特殊,太後實在不舍得他,逢年過節就召他回京。
半個月後便是萬壽節,甯王此行就是奉旨回京給太後賀壽。
有甯王護送,縱是瑞王也不敢輕易造次,趙是瀾必是能平安抵達京城。
如此,她便能安心了。
至此以後,她和他再沒有任何可能,他要報仇奪位,她求平安無虞,既然他和她都求仁得仁,那就沒必要再頻頻回首,念念不忘了。
甯王沉聲道:“長哥喜怒不形于色,萬事皆藏于心,即使他對你有心,恐怕也不肯流露半分,你對他這份情心有遲疑也是情理之中。若不是這次他為你涉險,這份情可能永遠沉寂在他心中。”
“長哥幼時也是個活潑愛笑的孩子,直到他十歲那年,一切都變了,那一年,康仁溺亡,惠妃被囚,他雖坐上了太子之位,卻從此徹底被皇兄厭棄。”
“一個活潑開朗的孩子在那一瞬間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小大人。”
“惠妃被囚那天,雷聲隆隆,下着瓢潑大雨,他跪了一天一夜,求皇兄開恩,皇兄勃然大怒,不許任何人靠近他,我趕去的時候,他正發着高燒,整個人已經迷迷糊糊,他說,‘我恨透了這個世界,我不想活了,皇叔,讓我死了吧,死了倒落得個幹淨,或許我死了,父皇就不會遷怒母親了。’”
“沒想到他還願意打開心扉去接納一個人,本王很欣慰。還是那句話,淩氏,如果有可能,本王希望你願意留在他身邊。”
明明是與皇帝相差無幾的長相,看起來卻不似皇帝那般淩厲,不近人情。
聽到甯王溫潤的嗓音,淩寒枝心中不禁動搖了幾分。
甯王還在繼續說着,與此同時,那些前塵往事也慢慢地被揭開了面紗——
原來趙是瀾的生母王惠妃曾與甯王相戀,兩人相約等甯王就藩的時候王惠妃就随他出宮去封地,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
就藩前夕,皇帝橫刀奪愛,王惠妃懷了趙是瀾,當時還是宮女的王惠妃眼看着肚子越來越大了,皇帝卻不肯給她位份,在後宮懷了不被皇帝承認的孩子,後果就是死路一條。
甯王不忍心讓王惠妃命喪黃泉,請求太後把王惠妃賜給自己,王惠妃當時還是宮女,賜個宮女給王爺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隻是太後的懿旨還沒來,皇帝的聖旨就先來一步了——
他為了留住王惠妃,下旨給了她名分,甯王來遲一步,縱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作罷。
不久後,王惠妃生下趙是瀾,皇帝卻開始懷疑趙是瀾是甯王的孩子。
因為他想起在太後宮中初見王惠妃的時候,王惠妃錯把他認成了甯王,叫了他一聲“雀奴”,那是甯王的乳名,一般人都不敢這般喚他,可見甯王和王惠妃關系不一般。
而且趙是瀾和甯王都是左臉有顆淚痣。
疑心一起,皇帝越來越覺得趙是瀾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與王惠妃的關系越來越疏遠,直到康仁公主降世當晚,突發重病的皇帝夢到仙子入夢之後突然病愈,他認定康仁公主是自己的福星。
他為了和王惠妃修複關系,不惜冷落了最受寵的章貴妃。
王惠妃似乎也是想通了,和皇帝過了幾年柔情蜜意的日子。
皇帝疼惜康仁公主,順帶着把不受他待見的趙是瀾也看順眼了。
這樣的日子像是海市蜃樓一樣,終結在康仁公主溺亡那天,那一天王惠妃被廢去妃位,幽禁深宮。
趙是瀾在雷雨中哭喊了一天一夜,卻換來皇帝的避而不見。
王惠妃一失寵,他是野種的傳言又在宮中死灰複燃,皇帝把他視為奇恥大辱,把他當作眼中釘肉中刺,對他越來越冷漠。
立儲君的争議浪潮越發洶湧,在太後的堅持下,他坐上了太子之位。
十年來,這太子位置坐得有多膽戰心驚,隻有他自己知道。
淩寒枝還沉浸在那段前塵恩怨裡,忽聽到有人來報,說趙是瀾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