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八月的天亮得極早。
辛月跟辛隆七點多到地裡的時候,隔老遠就聽到有機器在響了。
這一塊兒大家的地都是差不多大的,打農藥要六七個小時才能打完,早點來中午就能準時回家吃飯,來晚了就要下午兩三點才能回去,辛隆是甯願中午吃面包也不願意早起。
打農藥一般都要兩個人才行,一個拿着噴嘴進果林裡噴灑農藥,一個守着機器和裝農藥的桶子,機器老是會出這樣那樣的問題,還得理理管子什麼的,要是就一個人會很麻煩。
如果辛月不在家,辛隆一個人打農藥的時候,經常打着打着就撂挑子不幹了,所以他家隻有那一兩塊地的果子結得比較好,其他地裡結出的果子因為品相太差,隻能賣很低的價錢。
黃崖村大部分家庭不算很窮,一年還是能靠賣果子賺個七八萬來萬的收入,但辛月家地本來就比别人少,再加上她爸懶,收入隻有三四萬,算是很窮了,偏偏她爸在吃喝上還從不虧待自己,就更窮了。
夏天正是需要大量打農藥的時候,辛月每年暑假都要花不少時間跟着辛隆打農藥,而且她還要騰出時間撿落地果,所以她都是擠時間出來看書學習,打農藥也不忘帶上書來看,平時撿落地果也是一邊撿一邊背單詞背課文,或者練口語什麼的。
等機器打燃後,她就找顆樹,靠着樹坐下,拿出帶來的筆記本開始看。
筆記本上是她歸納的各科需要背誦的知識點,她記性不是特别好,一個知識點需要不停反複背誦溫習才能完全記進腦子裡。
藥泵的聲音很大,天氣又悶熱,讓人很容易心煩氣躁,不過辛月早都習慣了,再熱的天也能在這轟隆隆的噪音中靜心背書。
辛月在地裡背了四個小時的書後,某人才從床上起來。
和往常一樣,陳江野起來随便吃了點兒東西後就開始慢悠悠往村子外面走,隻是今天他沒往山上走,而且是朝着村子另一邊的果林走去。
早上他半夢半醒的時候,隐約聽到王嬸跟辛月打招呼,問她是不是要去壩山那邊打農藥。
等下樓碰見正在洗碗的王嬸,他鬼使神差地問了“壩山”是在哪個方向。
王嬸性格有點遲鈍,等陳江野都走遠了也沒反應過來今天辛月在壩山。
壩山這邊很多農田,幾乎每片農田裡都有人在打農藥,藥泵的聲音蓋過了不絕的蟬鳴,像一百輛拖拉機從面前碾過,空氣裡還伴随着難聞的農藥味。
陳江野找了個還算清淨的地方,煩躁地點了根煙。
抽了沒一會兒,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幾個小男孩的聲音:
“看我逮的癞.□□。”
“你逮癞.□□幹嘛?”
“我過來看到辛月在地裡,估計是給她爸守機器,等會兒我們拿這隻□□去吓死她。”
聽到這兒,陳江野掐滅煙頭走過去。
這幾個小男孩兒就是上次朝辛月扔石頭的那三個。
“喂。”
陳江野朝他們揚了揚下巴。
三個男孩兒一臉懵逼地看着他們這個陌生人。
陳江野問出的下一句讓他們更懵逼了∶
“你們為什麼要搞辛月?”
三個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陳江野,其中一個有點胖胖的男孩用胳膊肘拐了拐旁邊的小個子,低聲問∶“他誰啊?”
瘦子∶“不知道啊。”
陳江野沒什麼耐心等他們讨論他是誰,朝他們踢過去一個石子:“我他媽問你們。”
胖胖男孩被石子給砸到了腳,哎喲一聲,手裡塑料口袋裡的□□因此掉到了地上。
□□立馬從袋子裡跳了出去,很快跑沒了影。
“我的□□!”
丢了□□又被砸到了腳,胖胖男孩氣得直咬牙,瞪着陳江野喊道∶“你誰啊?我憑什麼告訴你!”
陳江野擰起眉,漆黑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溫度,聲音也涼透∶
“老子沒什麼底線,小孩兒也打。”
三個男孩看着他身上的傷口,還有他周身的那股戾氣,心頭頓時有些發虛。
這時,一直沒吭聲的那個寸頭男孩低喊了一聲∶“跑!”
他喊完,三個男孩轉身就跑。
陳江野冷笑一聲追上去,一手拽住一個,剩下一個一腳踹到地上。
他拎起喊“跑”的那個寸頭男孩∶“再跑試試?”
寸頭男孩咽了咽唾沫,不敢吭聲。
他又将目光掃向其他人:“再問你們一遍,為什麼要搞辛月?”
三個人對視了幾眼。
胖胖男孩率先開口∶“因為她有娘生沒娘養,沒教養,對着我奶奶都一副死人臉。”
陳江野眸色一沉。
他看向還被拎着的寸頭男孩:“你呢?”
男孩眼睛轉個不停,像是壓根想不到理由,過了會兒才說∶“我……我也是因為她沒教養,對我媽沒大沒小的。”
陳江野再看向剩下那個被踹到地上,現在才站起來的瘦子。
瘦子捂着破了皮的胳膊肘悶悶道∶“我就單純看她不爽,一個破鞋還整天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
“破鞋?”
陳江野沉聲問他:“什麼意思?”
瘦子剛剛還一臉義憤填膺的,這會兒卻結巴起來了:“我……也不知道。”
陳江野暗罵了一聲操,表情陰翳∶“那你他媽亂叫什麼?”
“我……我沒亂叫,我姐說的,說她就是個破鞋,村裡好多人也這麼說。”
聞言,他眉心蹙成了一條極深的溝壑,整個人看起來很是陰沉,瘦子都不敢跟他對視。
過了會兒,陳江野過去抓住瘦子的衣領,跟拎小雞似的拽着他往村裡走:“帶我去見你姐。”
十幾分鐘後,陳江野見到了這個瘦子的姐姐,竟然就是那天尾随他的兩個女生中的一個,剛剛瘦子叫她黃小夢。
黃小夢看到陳江野來找她,表情驚訝又疑惑。
還沒等她問陳江野找她幹啥,陳江野開門見山:“我聽你弟說,你說辛月是破鞋。”
黃小夢眨了眨眼,做出一副懵懂天真的樣子∶“你不知道啊?”
陳江野冷眼看着她∶“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