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進去吧,大人……讓我們進去吧……”
“滾滾滾,一邊去!”
十幾位守門兵士亮起長刃,那衣衫褴褛的老頭身體哆嗦着退到城外牆根處。
“幾位想進城?可有公驗?”那兵士徑直攔下了宋泠一行人的馬車。
“自然,”宋泠将文書遞了上去,狀似無意問道:“敢問這城外之人緣何不允進城?”
“都是些流民無賴罷了,”那兵士滿不在乎,“不趕他們走就不錯了。”
“放行!”
宋泠上馬車前側頭望向不遠處瑟縮着抱團聚集在一起的人,她目之所及約莫有十幾人,全部衣着破爛、有些甚至衣不蔽體,還有幾人靠至幹枯滑溜的樹幹處,奄奄一息。
許是等他們咽了氣,就會有兵士嫌惡地拉着地排車走來,然後郊野處亂葬崗的豺狼野狗又多一頓飽餐。
七滿:“姑娘,可要我們的人去救幾個?”
“不必,”宋泠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些場景。
七滿欲言又止,似是想再勸一番卻終是沒有張口。
姑娘意決之事,從未有人能夠動搖。有時她也會困惑,姑娘年歲不大是如何做到心腸如此冷硬。
*
“大夫!求求您,我求求您!救救她吧,您讓我做什麼都行……”
醫館門口處,馬車漸漸停住,一道哭嗓的哀求也傳入宋泠的耳中,她猛地睜開眼。
那跪于醫館門前的是一個看上去還有些稚嫩的男子,約莫十六七歲同宋泠差不多的年紀。
一身灰舊的袍子上布滿了布丁,有些地方仍是開裂許是還未來得及縫補,細看他的臉上滿是髒污和塵土,明明該是活潑肆意的年紀卻整個人身上都彌漫着滄桑與絕望。
他懷裡還抱着一個鼓鼓囊囊的東西,竟是個小孩子,此刻面色潮紅許是病得極重。
“連看診的銀錢都不出,如何救?”
站在門口處的是個十多歲的少年,看那扮相像是個藥童,此刻插着腰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吾觀你衣着相貌,怕不是偷偷溜進城内的流民,髒的很!這小孩或許就是沾染了鼠疫才如此的!”
“啊!”原先圍至一旁瞧熱鬧之人也都紛紛面露懼意散開。
不久之前一場大雨後許多州郡接連爆發疫病,死者不知幾何。大批流民四散而逃,若非郡守有先見之明,他們南亭郡也早已同許多郡縣一般淪為人間地獄。
“滾遠點!莫要擾了我們大夫看診!”
那小藥童将一塊羊脂玉牌扔回跪地的男子身前,玉佩登時碎成兩段。
男子顫着手将那兩塊碎玉撿起來,眼眶通紅眼底,鮮血混着泥土糊滿了手心也未曾卸力。
感受到懷抱裡的孩子難受痛苦的哼唧,他踉跄着站起身朝着另一家醫館走去,嘴裡還喃喃着:“窈窈不怕……不怕啊。”
“我能救她。”
他愣怔半瞬,匆匆朝着聲音的方位轉身,面前是一個瞧上去蒼白病弱的女子。
顧不得什麼,他已然走投無路,咕咚一聲跪在她的面前低下頭去,“求您……”
宋泠垂眸卻沒有制止他,“跟上。”
男子看着懷裡的人愈加熱彤的臉,他的手更緊了幾分,随着宋泠到達另一處醫館。
“可辦妥了?”
“這醫館太黑了,”七滿引着她們進門,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一根人參竟能賣出天價來,虧他們好意思。”
“姑娘,你們出的價隻得待半個時辰。”這藥童态度也說不上好,但總歸是較先前那藥童少了幾分傲慢。
“多謝。”
宋泠在男子緊張害怕中接過孩子并将她放置于一小塌上,随即拿出随身攜帶着的銀針,“備一些熱水來。”
“先去外面等吧,”伍生拍了一下那男子的背,“我們姑娘的醫術是極好的。”
那男子卻咬緊牙關半點不敢離開視線,說什麼也不走,他也不說話就安靜地看着。
“可留下,屏風外候着。”
*
兩刻鐘過去,宋泠取回最後一針,才将額間的冷汗抹去。
那女娃娃臉上的紅意已經褪去,此刻終是舒服地睡着。隻是才一歲多的小孩子被折磨地小臉蠟黃,身上也沒多少肉,可見吃了多少罪。
“等一刻鐘。”
宋泠接過七滿遞來的茶水,看向那匆匆撲向小塌的男子語氣有些冷漠,“她的病是好了,隻是身子弱要好生将養,否則也斷然活不久遠。”
她沒說的是,生了這樣的病該是仔細伺候着幾年才不會落下根結,可見他的處境就知是沒那個條件的,這孩子能不能活下去還另說,更别提養好身子。
那男子不知想到什麼,因着這些日子的彷徨與壓抑竟是失聲痛哭起來。
卻聞一道沉靜女音悠悠傳入耳畔,“銀鞍繡幛,意氣飛揚,聞者誰人不贊歎一句京都甯府盡出優秀兒郎……”
男子心底一顫一慌,下意識起身将那女娃擋在身後,“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甯二公子,自是懂的。”宋泠見他欲抱着孩子逃走,将身上的佩劍扔到桌子上,“某若要害你,又何須救她?”
“公子不若坐下,聽某一言。”
“令妹也能多休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