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虞柏舟夾緊馬腹沖上前去,在即将與馬車錯身之刹那橫跨到那瘋馬之上,抽出匕首用力猛刺,幾息間那瘋馬轟然倒塌在地。
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虞柏舟下馬扶起那險些被撞倒的老伯,塞予他一些銀錢才走至馬車前抱拳行禮。
“事急從權,不得不殺了這匹馬,敢問貴人這馬價格幾何,在下必如數賠償。”
“不必……”一雙瘦到骨節分明的手掀開簾子,出來的是一位漂亮的少年郎,面色蒼白、眉藏郁色。
虞柏舟瞬間想到了那宋姑娘,也是差不多的年紀,也是這樣一副病弱的模樣。隻是,那姑娘眼底從不會出現這樣的郁氣與死感。
“感謝俠士出手相救,”那公子吩咐身旁的小厮,“你去解決賠償事宜。”
“是。”
那小厮好似也是做慣了這樣的事情,給那些受了傷或損了東西的百姓不少銀兩,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俠士既救我們一命,這些銀兩還望不要嫌棄才好。”
虞柏舟微微搖頭将那袋銀兩推回去,“不必。”
“既然事情已解決,某還有要事在身,告辭!”說罷,他翻身上馬率人疾馳而去。
可這天下如此之小,兩方人在季府門口時竟然再次碰面。
季府的家主已經等候在門前,卻不料他夫人突然從後方沖出麼門來,也不顧什麼儀态小跑到那病弱少年面前。
“兒啊……可有事?”她紅着眼眶仔細檢查了好久才将心髒落到實處,“我就說你不能出門,日後還是乖乖呆在院子裡安全……記住了麼?”
見他走神看向一旁,季夫人又拍他一下,“可記住了?”
“嗯,記住了。”他回過神來斂下眸子不再說話。
季雲臣,也就是季家的當家人,早已從回府報信的下人口中得知自家小兒被一隊人馬救下的事情。适才見小兒詫異的眼神,心底已經明白這位上門拜訪的虞将軍正是小兒的救命恩人。
“虞将軍,久仰大名!”
季雲臣連忙下台階迎接,語氣感激道:“适才剛得知消息,感謝虞将軍出手救下小兒。”
“不必,”虞柏舟扶起他的胳膊,“舉手之勞而已,貴府公子氣運福澤,反應也迅速。某也隻是盡微薄之力。”
誰料這季府當家人眉眼霎時堆滿愁緒,“虞将軍有所不知,小兒的運勢……不言也罷。虞将軍請,我們進府再聊!”
如今這客氣的模樣,倒是同先前他親自求糧時大門緊閉的态勢截然不同。
想起宋姑娘說這季氏現任當家人乃年紀輕輕便才華橫溢、名動南域之人,虞柏舟心底愈加不敢苟同。
這季氏當家人分明也同那些個文人高官一個模樣,心腸都彎彎繞繞的。若非昨日先給山南州的刺史去了信,加之巧合救下他家小公子,他今日怕是還要吃閉門羹的。
忽而憶起那日宋姑娘沒由頭的一句“天時地利人和”,虞柏舟心底一驚,莫非那姑娘果真精通占蔔之術?竟然是将這一切都預料到了麼。
*
“林大人那邊可說了什麼?”
借口出了正廳後,季雲臣走至廳外廊道一角處,低聲詢問着适才從山南州刺史府趕回來的心腹。
那心腹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來,低聲回複道:“林大人那邊是許可的。婚事若成,于我們山南州而言百利而無一害,況且隻是出些糧草的功夫。”
季雲臣微微皺眉,十萬大軍可不是一點糧草就可應付的。
可林刺史已決定好了的事情他也無力改變,如今也不得不照遵。
兩人自以為隐蔽,殊不知門内的虞柏舟自幼便耳力驚人,這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然将二人的對話内容聽了個大差不離。
見這家當家人回來後作揖應許,虞柏舟心底确信,這奪糧的第一環,要成了。
*
在季雲臣執意相送中,兩人已經快要走至府門口。
“虞将軍,”
側身看去,竟是今日救下的小公子,此刻身披厚重的灰色披風,比之第一面他身上的精氣神好像更消減了幾分。
“今日多謝将軍搭救。”
季雲臣:“此為吾之犬子景肆。”
虞柏舟:“小公子不必多禮。”
季雲臣似是不太滿意面前少年的表現,登時臉上嚴肅起來,“莫要在外逗留太久。”
“是。”
語氣順從,好似個軟柿子。
虞柏舟并不了解也不欲摻和人家的家事,隻抱拳行禮拜别,“季大人不必再相送,屆時還要辛苦大人操持宴會事宜。”
“應該的。”他和善一笑,隻是笑意并不達眼底,天知道林大人給他扔了多大一個麻煩。
原先季氏從不參與權勢争鬥,如今看樣子卻不得不卷入這亂流,被迫争上一争。
真是,時也,命也。
心底感慨過後看向旁邊并未離去的小兒,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可語氣卻無半分軟化:“回院子待着,近些日子也莫要再出門。”
沒有發覺那少年眼底的光在慢慢消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