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渲往後退時,還在門檻處絆了一下,還好及時擡手扶住門框,穩住自己身形。
江渲松了半口氣,擡頭看向那隻鬼,卻發現他沒再往前,而是停在門口,擡起手來,看動作,似乎是想來扶江渲的。
江渲:“?”這鬼還講究不乘人之危?
“你……”江渲眉頭緊皺,剛說一個字,那鬼就像聽到聲音被吓到一樣,縮回手,轉身就逃。
江渲瞳孔一縮,大聲喝道:“站住!”
他剛要去追,聞聲而來的楊舟已經鎖定目标,将鬼攔了下來,拔出匕首就要送其歸西,江渲急忙喊道:“等等!先别殺!”
嗡——
楊舟手中匕首停在鬼的脖頸前,那鬼白如紙的脖頸浮現出一道血痕,緩緩落下一滴溫熱鮮血。
鬼會流血嗎?
楊舟收回匕首,擡手将自己匆忙戴上的面具扶正,站到江渲身後,一言不發。
“你是誰?”江渲走到那白衣鬼身後,沉聲問道。
“你又是誰。”
令江渲意外,那鬼居然啞着聲音開了口。
聽聲音,是位姑娘。
再仔細打量一番,江渲發現這位看不出年紀的姑娘沒穿鞋,手上還有數道傷痕,衣衫褴褛,頭發枯燥。
雜亂長發遮住她的臉,也遮住她的表情。
江渲沒回答,隻說:“不管你是誰,都不要再來這座莊子了。”
說罷,江渲走進屋内,再出來時手中多了幾吊錢。他将這錢抛給面前人,平和開口:“去買點吃的,洗個澡吧。”
姑娘擡手接住錢,一言不發,幾息後,她撩開自己面前長發,看向江渲。
江渲這才看清面前人。
她莫約三四十歲,眼尾嘴角已經有了皺紋,卻不難看出曾經美貌,哪怕不再年輕,梳洗打扮一番,也稱得上一句美人。
“你到底是誰?和陳平什麼關系?他為什麼會把這莊子給你住?”她一連串發問,句句直指要害。
江渲捕捉到關鍵詞——她認識戶部尚書陳平,知道這莊子常年空着沒人住的原因,甚至江渲剛搬進來不到半日,她就找上了門。
江渲眯起眼,遲疑兩息,還是歎了口氣,往房内走去,招呼道:“夜深露重,進來說吧——楊舟,沒事了,你去休息吧。”
楊舟也不客氣,領了命便轉身離開,瞬間不見人影。
而女人則在外面猶豫了會兒,最終像是下定決心一樣,小心翼翼走了進來。
“随便坐。”江渲絲毫不在意女人身上髒亂,從一旁找出件厚實的幹淨大衣,扔給女人,道:“這裡沒有女衣,我侍女也已歇下了。你不介意的話,先披我的衣裳吧,都是幹淨的。”
說完,江渲走到桌邊,擡手摸了下茶壺。茶壺溫熱,江渲便從中倒出兩杯茶來,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推給坐在桌邊的女人。
江渲把人請進來後卻不急着問了,擡起茶盞放在嘴邊吹了吹,淺啜一口,飲了滿嘴茶香。
女人沒動放在手邊冒着熱氣的茶,看江渲不急不躁的模樣,先沒了耐心,忍不住開口道:“你……”
“在談論任何話題前,先報上名吧。”江渲淡淡打斷她。
“……”女人沉默一息,垂着頭,低聲開口道:“我姓柳。你叫我柳娘吧。”
“?”此話一出,江渲眯起眼。他對女人的身份有過幾個猜測,其中最不可能的……便是陳淩雲和他提到過的,那位吊死在莊子中的“柳姨娘”。
江渲臉上驚訝神色太過明顯,柳娘敏銳察覺到江渲臉色變化,似乎也很意外,問他:“……你……認識我?你到底是誰?我在京城從未見過你。”
廢話,當然沒見過了!
原身在京城生活了一輩子,出門次數卻屈指可數——被二皇子打斷腿後更是連房都不出了,就連死,也隻死在了房門樹下。
“你是柳娘?就是陳平曾經……”江渲話說一半突然住口,想起這并不是件多光彩的事,沉默下來。
“沒關系。”柳娘反倒比江渲坦然許多,替他說了出來:“我确實認識陳平,曾經還懷上過他的孩子。”
“你不是……”江渲眉心皺起,似乎覺得不禮貌,隻說三個字便沒了聲,卻足夠柳娘往下接了。
“不是死了?”柳娘勾起嘴角笑了一聲,眼中薄涼,語氣卻是平靜的:“在我坦白之前,我想知道你的身份。”
她從未在京城見過江渲,江渲卻能夠住到這間宅子裡,身份必然不簡單。而且……既然江渲知道自己的事,卻不避諱,或許……
“我叫江渲。”
“我不屬于任何人,隻是暫居在此地——我與陳平不熟,是他兒子陳淩雲帶我過來的。”江渲簡單解釋了兩句,明确表示自己不參與任何勢力糾葛,不站隊任何人。
柳娘眸裡閃出絲光來,她與江渲相識不到一炷香,既不知江渲經曆,也不知江渲品性——但她想賭一賭,賭江渲會站在她這邊。
“……我,包括我身上的事,可能會讓你處于危險。”開口之前,柳娘還是謹慎确認道:“你能夠護住自己嗎?”
江渲沒有多言,隻道:“放心說吧。”
這次,柳娘沉默了更長時間,似乎在平複心緒,組織語言。
江渲沒有催她,安安靜靜等着。
半盞茶之後,柳娘壓着聲音中的顫抖,開口道:“……我曾是陛下嫔妃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