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那夜是如何結束的江渲已經記不清了。
隻有與他同齡的少年那雙相似眼眸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第二天,江渲是被雷聲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視線内是一片昏暗,隐約能夠聽到細微的衣物摩擦聲。
他知道此刻會在殿内的是誰,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坐起來,撩開床幔問道:“……外面下雨了?”
果不其然,秦岚簡短地“嗯”了一聲,用剛好能讓兩人聽清的音量答道:“驚蟄了。”
江渲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似乎有想躺倒回去的架勢,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就被秦岚喊住:“既然醒了就起床洗漱,晚上不睡了?豬嗎你?”
江渲對此已然免疫,無視了秦岚的話音再次躺下去,甚至還用枕頭捂住耳朵,閉上眼幽幽答道:“下雨天,又沒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不在床上躺着實在可惜——不懂享受生活的木頭。”
秦岚冷笑一聲,放下書朝江渲快步走來,撩開床幔道:“給你三秒鐘,不起我可要掀被子了。”
江渲聞言将捂住耳朵的枕頭放下,一臉難以置信地轉過身,下意識扯住身上的被子,“堂堂四殿下,用這樣幼稚的手段,不覺有失身份嗎?!”
秦岚不為所動,雙手環臂,“一介客卿還要賴床,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江渲猛地坐起身,還要再辯,卻聽見門外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
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起身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江渲就被秦岚伸手攔了把,立刻要發作,就見他順手從旁邊拿起件不知誰放在這兒的大氅,丢給江渲:“穿上,沒個自覺。”
江渲無言以對,找不到點發作,隻好表情屈辱地接過大氅。
他站在秦岚身後,系上大氅的帶子,低低罵了句什麼,恰好被秦岚開門的聲音掩蓋了過去。
系好後,江渲擡頭便往前走,忽然被退後的秦岚撞了個滿懷,下一秒便是天旋地轉,一息後發現自己被秦岚橫抱了起來。
江渲壓下一聲驚呼,一句“做什麼”脫口而出。
秦岚皺着眉看向前方,沒搭理他,江渲一愣神,跟着秦岚的目光往外看去。
屋外狂風大作,已經有細密的雨絲順着風飛了進來,如輕柔的銀針刺在皮膚上,似淚又似雪。
雪茶站在屋外,艱難地收起傘,急匆匆道:“驚擾殿下和公子了。”
秦岚側過身替江渲擋住撲面而來的細雨,走到一旁軟榻邊,确認窗都關緊後才把他放了下來,轉身問雪茶:“怎麼了?”
江渲已經被寒意沖了一臉,無意自讨苦吃,順手拿過方才秦岚擱在一旁的話本看了起來。
話本上似乎還殘留着秦岚的體溫,也可能是他的手太冷了。
“……是偏殿的門壞了。”雪茶解釋道:“那門上周就壞了,一直忘了叫人修繕,今日忽然起了大風,撞了兩下,門便被刮進去了。”
“傷到人了嗎?”秦岚又問。
雪茶搖了搖頭,道:“沒有傷亡……隻是那門剛好砸壞了放在裡邊的缸。”
那缸裡種着兩朵荷花,養了些紅白小魚,被砸了個洞後魚兒如淘氣的孩子般四處逃竄,不多時便沒了蹤影。
秦岚聽完後似乎也有些頭疼,揉了下眉心,道:“先找個東西攔一攔吧,偏殿沒放什麼貴重物品,也沒有住人,雨這麼大别折騰了,等雨停了再說。”
雪茶應了一聲,轉身退下了。
反倒是江渲若有所思,問道:“夏季圍獵設在什麼時候來着?”
秦岚輕揉眉心的動作停頓一秒,随即答道:“四月初。”
夏季圍獵是傳統,一般由皇帝主持,隻是如今皇帝是指望不上了,傳統卻不能斷。好在如今還有丞相和太後兩尊互不相讓的頂梁柱。
“怎麼了嗎?”秦岚問。
江渲眼中帶着一絲困惑和迷茫,緩緩搖了搖頭,道:“問問而已。隻是我覺得夏季圍獵好像會發生一件重要的事。”
這麼說着,他微微低下頭,緊蹙起眉:“但是我一時想不起來了……是什麼事來着。”
“想不起來就别想了。”秦岚從來不在這種事上多耗神,走到江渲身邊,擡手揉散了他眉心的川字,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又不是第一回了,不用緊張。”
江渲翻遍記憶也沒能搞清自己究竟遺忘了什麼,聞言不再糾結,神色重新變得輕松,點頭道:“這可是殿下說的,那之後要是發生了什麼事,臣等就全仰仗殿下了。”
“既仰仗我……”秦岚收回手,微微俯身與江渲對視,道:“你不得坦誠些麼?”
“……這兩件事的因果關系在哪?”
秦岚一攤手:“畢竟你怎麼也算個危險因素,知己知彼,我才好處理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
“……”江渲面不改色與秦岚對視,目光沉靜:“我哪裡不坦誠了?非得赤裸裸站在你面前才算坦誠?”
“你知道我的意思。”
江渲聳肩:“我不知道,殿下。你要問人問題,就說清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