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秦岚心裡本就記挂着事,如今翻出來壓根不費什麼功夫。
他走到江渲身邊坐下,“昨晚你和雪茶楊舟包餃子之前去做了什麼,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心情怎麼樣,有沒有……”
江渲聽了一耳朵,聽出一身雞皮疙瘩,一時間不知道秦岚是被老媽子上身了還是不知哪兒來的控制欲作祟,忍無可忍打斷了他:“你沒事吧?”
秦岚止了話音,沉默下來,靜靜看着他。窗外雨聲大作,隐約能夠聽到悶雷,時不時劃過閃電,卻絲毫沒有影響坐在屋内的兩人。
“昨晚我去見了柳娘。”
對峙兩息後,江渲先開了口,語氣不鹹不淡。
他肯配合,秦岚自然求之不得,點頭道:“她怎麼樣。我聽雪茶說她病了。”
“舊疾。”江渲簡短說道:“不嚴重,已經讓人來看過,開了藥,用不了多久就會好起來的。”
“真的?”
江渲沒回答,大有“你不信我還問我做什麼”的意思,一擺手,去洗漱了。
秦岚一時也拿不準江渲這話幾分真幾分假,好在他也不太愛跟自己較勁,擡手敲了敲窗棂,對走進來的楊舟說道:“你幫我去雪茶那兒跑一趟,問問她柳娘方不方便見我。”
楊舟應了,轉頭離開。
他不在王府這段時間,很多雪茶不敢做主的事都是江渲安排的,包括分給柳娘居住的這座小院。
秦岚的視線停留在明顯經常有人來打理的院外樹叢一息,推開門走了進去,先被沖鼻的藥味撲了一臉。
在梧桐宮那幾日秦岚已經受夠了各種刺鼻的味道,如今卻面不改色喚道:“柳姨。”
一月不見,秦岚覺得柳娘憔悴了不止一點半點,對江渲口中那句“很快就會好起來”産生了懷疑。
柳娘半靠在床頭,發絲卻不淩亂,被精細地辮了個尋常婦女幹活時會辮的側麻花,面容手指都幹幹淨淨,除了臉色慘白,說話有些氣短之外,倒看不出是帶病之人。
秦岚下意識放輕聲音,半蹲在床邊詢問:“可還好?要不要再叫人來看看?”
柳娘看着秦岚蹙起的眉頭,輕輕搖了搖頭,“看來看去都是一個樣。”
雖然秦岚還未開口,柳娘卻早有預料地明白他想問什麼,直入正題:“昨個晚上,江小公子來了我這一趟。”
還真沒撒謊。
秦岚想道,神色卻未變得輕松。
“當時他來了後什麼都沒說,就在我旁邊坐着,眼底是化不開的憂愁。”柳娘慢慢将字吐出,“我問他是在擔憂殿下嗎,他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之後他沉默了很久,問我如果他在不合時宜的時候起了不合時宜的想法,該怎麼辦。”
秦岚眼神一動,明白了什麼。
柳娘略微渾濁的眼眸捕捉到了秦岚臉上那抹名為難以置信的神色,卻未戳破,接着說道:“我問他,這會給殿下帶來危險嗎?”
“他一愣,說不會。”
“我又問他,這會給他自己帶來危險嗎?”柳娘深深地看着秦岚,“他遲疑了很久,最後搖了搖頭。”
“那你擔心什麼呢?”柳娘手邊的桌上燃着燈燭,她看着面前凝望着濃濃夜色的少年,神情不自覺溫柔下來。
江渲臉上帶着一絲迷茫,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麼想的,他将自己整顆心剖開,苦惱地找了半天,才勉強整理出一句人話:“……這樣的想法和,情感。現在不對。”
“那也沒關系。”柳娘用眼神代替手,在江渲臉上緩緩摩挲着,“既然它不會給殿下和你帶來危險,那你也不必急着‘解決’它。”
“……然後呢,他怎麼說。”秦岚沒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澀。
“他什麼都沒說,沉默了好一會兒,點了頭。”
再之後的事,秦岚已經知道了。
江渲果真如柳娘所說,暫時把擾亂他心緒的這堆還在不斷發酵膨脹的情感一股腦打包丢到了角落,像卸下了重擔一樣,找回了往日的輕松。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即便在江渲看來這連逃避都算不上,頂多叫“把優先級往後排”。
見秦岚像江渲一樣沉默下來,柳娘啞然失笑,搖了搖頭,眼神中帶着笑意,“雖然江小公子沒明說,但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嗯……嗯?”秦岚本沉浸在自己的心緒中,一顆心浮浮沉沉找不到落處,下意識應了一聲後這才反應過來柳娘說了什麼,拉高聲調又嗯了一聲。
“殿下不在王府這段時間,小公子有時會來我這坐坐,報平安一樣和我說殿下最近吃得好睡得飽,讓我不用擔心。”
柳娘似乎在腦中翻找了會兒形容詞,略帶猶豫說道:“他與我談論殿下時的眼神……”
“……跟淑妃姐姐與我說皇上最近如何的眼神一樣。專注,又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