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渲被氣了個仰倒,不出聲了,假裝自己是個剛從棺材裡被刨出來的僵屍。
秦岚也不是沒話找話的性格,江渲不說話,他沒打算開口,微微低下頭,視線落于虛空中某一點,陷入無聲沉思。
這任務有點不對勁。秦岚心想。
他的任務面闆中同樣有這行警告,但括号中的名字并非他自己,而是江渲。
當時看到,秦岚還當系統是為了讓他們相互牽制,想活就别内鬥,積極完成任務。所以他的懲罰才是江渲湮滅,照這樣的邏輯,江渲的懲罰應當是他湮滅。
馬車搖搖晃晃,在一片靜谧當中停了下來。
江渲知道這意味着什麼,自然地放下手中已經冷透的湯婆子,打算回府歇着——哪怕再怎麼将馬車布置得舒适,也不能改變它隻是輛并不平穩的代步工具的事實,自然比不上家裡自在。
剛掀開車簾,他就被雨絲撲了滿臉,涼爽潮濕的新鮮空氣前仆後繼闖入這方小小的空間,半強迫地打斷秦岚的思緒,楊舟已經撐着傘等在門外。
江渲下車前回頭看了眼秦岚,發現他并沒有起身的打算,疑惑問道:“你鑲在那兒了?”
“你可以再多說兩句,一會兒馬車就能被水淹了——不下就讓開,堵在那當門神?”秦岚淡淡嗆了一句回去,懷疑自己已被江渲傳染,竟難得生出絲煩躁來。
許久沒聽到秦岚用這種夾槍帶棒的語氣和他說話了,江渲一時之間還感到有些新奇,像在看一隻從未見過的外星生物一樣看了他兩眼,笑了聲,不緊不慢坐了回去,偏頭對楊舟道:“瞧瞧給你們四殿下氣的,快快,先送這尊大佛回去。”
大佛:“……”
大佛不領情,對江渲這話付諸一個冷笑,一言不發強行将人一塊帶了下去,随口吩咐楊舟:“叫雪茶煮碗姜湯送上來,你主子金貴,碰着點雨絲都能發起燒,到時又要怪我不提醒他。”
“是。”楊舟應了一聲,按照秦岚的意思将手中雨傘遞了出去,自己轉身離開。
江渲靜靜看着秦岚越過自己支走了他的人,沒發表意見,等楊舟身形消失之後才問他:“你有話要單獨和我說?”
方才他們在馬車上聊天時系統自動屏蔽了有關任務的一切信息與聲音,即便楊舟是千裡耳也不可能聽到半個字。
如今刻意将他支開,秦岚要說的話可能與任務無關。江渲在心中思量着,腦中閃過幾個猜測,問:“怎麼?”
“我是有點話想對你說。”秦岚撐着傘慢慢往前走,語氣算不上多溫和,但絕非冷淡,猶如在狂風暴雨中若隐若現的太陽,或許不夠溫暖,卻足夠讓人安心——且永不熄滅。
“剛在馬車上一言不發,下了馬車你倒生出感想來了?”江渲問道:“——說到這個,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任務是什麼。”
方才還有話要說的秦岚這會兒卻沉默下來,活像一個話說一半就歇菜的混蛋。
江渲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會,肯定道:“……你絕對有事在瞞着我。”
“我……”
“我不聽。”江渲開口打斷了他,豎起一根手指,在眼前搖了搖,“沒句真話,我要自己看。”
他不像秦岚那麼混,頗有紳士風度地伸手用食指往後勾了勾,道:“任務面闆調出來。”
“私人物品,謝絕參觀。”秦岚吐出八個字。
江渲:“……你剛剛在馬車上強行看我面闆時怎麼沒這個自覺。”
“我動手你也沒阻止啊。”秦岚有理有據攤開一隻手。
江渲:“……”他在客氣什麼,就該直接上手的。
幾句話的功夫,二人已經走過了從王府大門到内院的那小段路,江渲冷笑一聲,頭也不回推開了寝殿的門走了進去,留下一個冷漠的背影。
江渲沒關門,秦岚也沒着急進去,擡手抖落傘面上的水珠,動作不見急躁,十分賞心悅目。
剛剛在馬車上一直沒說話,江渲大概是以為他在思考這個懲罰任務。
其實他是在想面闆上的任務失敗懲罰。
這系統比他還混蛋,秦岚心想。
江渲自己的任務失敗會死,秦岚的任務失敗他還是會死——隻有雙方任務都完成的情況下他才有一線生機,反之隻要有一方任務失敗,他都是個死。
反觀秦岚卻沒有這個限制——懲罰任務中沒有他的名字。
秦岚不清楚是不是系統察覺到什麼,故意這樣安排用以威脅二人……或是有别的什麼深意。
他無聲歎了口氣,思考該怎樣和江渲開這個口。
隻要江渲看不到他的任務面闆,就不會知道這不公平的懲罰,壓力不會增加。
但相對的,他也會失去一些警惕心。
短短收傘的瞬間,秦岚就在心中做出了選擇。
必須讓江渲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不能讓他自己背負這麼大的壓力。
他将傘放在一邊,走進寝殿,順手關上門,落下鎖,偏頭就是開門見山的一句“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江渲果然已經窩在軟榻上了,還找了條薄毯披着,手邊是雪茶早早備好的糕點,一旁的暖爐還咕嘟咕嘟蒸着熱水,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他聽見這話莫名其妙看了眼秦岚,又垂眸看看自己,問:“……你沒事吧?”
秦岚沉默一瞬,道:“我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