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并不在意江渲的态度,低低笑着,他擡起手,指了指遍布烏雲的天空,道:“太陽和月亮是一樣的。”
然後他用另一隻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又道:“記憶和思想不同。”
江渲皺起了眉。
單聽這話沒什麼問題。畢竟在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沐浴在同一個太陽和月亮之下,而沒有人的記憶和思想完全相同。
可這話還有個前提——老者和江渲相同,他們和其他人不同。
這就很細思恐極了。江渲心想。
果然虧心事不能做太多,這不就大白天撞上鬼了嗎。
說完老者就不開口了,眼睜睜地看着江渲,似乎在等他對方才這番話的感想。
江渲内心驚疑不定,面上卻冷靜至極,剛說出個“你”字就被從酒樓内出來的陳淩雲打斷:“開好了江兄,我們……呃,你倆怎麼這麼看着對方?”
陳淩雲隐隐察覺到二人之間有些劍拔弩張,卻不明白兩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哪來那麼大仇,迷茫地看了看雙方,“那什麼……以和為貴啊。”
江渲率先移開視線,道:“你先上去等我一會兒好嗎?我很快就上來。”
“沒問題啊。”陳淩雲一點頭,看出二人是有話想單獨說,轉身準備離開,離開前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們有話好好說,别動手啊,兩位都是我兄弟,打起來我都不知道該幫誰才算不拉偏架……”
江渲:“……”
老者:“……”
眼見二人之間氣氛稍緩,陳淩雲這才打了個哈哈,轉身上樓去了。
待他走後,江渲微微眯起眼,問面前人:“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老者又在方才的位置坐了下來,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地。
江渲漠然兩息還是走上前,坐到了老者身邊。
他坐下後,老者偏過頭打量了他一番,說起個無關緊要的話題:“你多大了?”
不等他回答,老子又自說自話道:“看着年紀不大。小年輕,不把自己的命當命。”
“?”
這話就有點霸道了,二人一不相識二不相熟,第一次見面就端出一副家長态度是怎麼回事。
“你對别人父母的位置占有欲這麼強?”江渲揉了下手腕,在陳淩雲那一通攪和下态度雖有所緩和,但也還沒到能坐下來好好說話的地步。
江渲平生最讨厭兩種人。
第一種是有話不好好說,非得要他猜的謎語人。
第二種是多管閑事,還管到他身上的人。
好巧不巧老者将這倆都占了個全,也不怪江渲沒什麼好臉了。
老者似乎看出了江渲的敵意和防備,搖了搖頭,多解釋了一句:“脾氣真差。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對你沒有惡意。”
不等江渲回答,老者就抛下一個炸彈:“你也是死了之後,才來到這的吧。”
江渲隻覺這門出得太刺激,簡直渾身雞皮疙瘩都要炸起來,就像一個僞裝在地球的外星人被打了個照面的人一語道破了身份一樣,連僞裝都來不及——他的反應已經證實了老者的猜測。
老者笑了一聲,擡頭看着深灰色的天空,感歎道:“我都不知道在這待了多久了,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還能遇到同鄉。”
說着,他又看了一眼江渲,“你的眼睛……真亮。才來沒多久吧。”
“你……”江渲想再問一次“你什麼意思”,又覺得這是個蠢問題,咽了下去。
老者在他面前自曝了身份,順帶着把他糊在身上臉上的那層人皮一塊扒了下來,總不能是為了強行抓個人聊天——他缺人聊天嗎!剛才和陳淩雲侃大山侃得不是挺愉快?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老者說道:“比如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為什麼會在這?”
“這些問題,我都能告訴你。”
“我剛剛就說了,我和你一樣。我同樣不是生在這長在這的。”
“我也是死過來的,當時不想活了,一不小心跳了個樓。”
江渲越聽臉色越綠。
老者無視了江渲綠油油的臉色,一點不打算安慰人,甚至連什麼叫婉言都不知道,喘息時間都不給,炸彈一枚接着一枚,就快把江渲轟成個沒皮的落湯貓了。
他深深看進江渲的眼眸,一字一頓道:“我還知道,你大概率有一個同伴。是在那個世界,和你認識,在你心中有那麼一點特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