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霓虹初上,少年少女的身影模糊在城市繁華的夜幕之中。
三人一起回到熟悉的小區樓下,煙火氣撲面而來。
這個老小區,是京江齒輪廠的員工家屬院,八十年代末修建的。後來齒輪廠遷址,又重新分配房子,不少員工就把老家屬院的房子低價賣掉了。
程北茉家和陳韻吉家就是這麼搬進來的。
杜楊家不太一樣。杜楊的爺爺原先是齒輪廠的工人,爺爺奶奶去世後,他們一家人就住進了這裡的老房子。
已經過了飯點,老程家面館隻零星坐了幾個人。
方麗珍出來招呼客人,正好看見程北茉和兩個發小背着書包晃晃悠悠走來。
她兜着圍裙,沖幾個孩子招手:“怎麼現在才回來?趕緊過來吃飯。”
他們三個總是在程北茉家的面館吃晚飯。
陳韻吉已經笑嘻嘻地坐在門外的桌上,熟門熟路地給自己倒了一碗熱面湯。
杜楊把書包往肩上提了提,說自己要回家:“阿姨,我媽給我留了飯,我先上去了。”
還沒等在場的人反應,他已經快步離去 ,一頭往小區裡紮。
陳韻吉以為杜楊還在介意書店拉手的事,撇了撇嘴,小聲說:“他在别扭什麼啊。”
程北茉搖頭,無奈道:“他可能是在躲我。”
“躲你?”陳韻吉喝了一口面湯,重整記憶,“對了,剛才在書店怎麼回事啊?你跟他還有那兩個男生怎麼了?”
陳韻吉聞聲趕來的時候,最尴尬的瞬間已經過去了。
當時,在場那兩個陌生男生,包括杜楊,都不知道她在幹嘛。
路上有杜楊在,程北茉沒辦法解釋她剛才的奇怪行為,現在才全盤托出。
她還原了一遍當時的場景,解釋道:“我看你們倆拉完手,杜楊臉紅得厲害,就想聽聽他有沒有心跳加速。”
“也太尴尬了!”陳韻吉差點一口面湯噴出來,震驚之餘,話鋒突然一轉,“那你聽見了嗎?”
“沒有。”程北茉在陳韻吉期待的表情中如實告知。
陳韻吉臉上閃過“要你何用”的表情,很快又隐去,嘴上不饒人:“他心跳不跳跟我也沒什麼關系,他以為我真想拉他手啊,自作多情!”
程北茉很淡定:“今天把他吓得不輕,給他點時間消化吧。”
“他這人,就是想得太多,自己又不是什麼帥哥……”陳韻吉心大,啃了兩口排骨,注意力很快就轉移了,“不過那書店兩個男生還挺帥的,穿球衣那個有點裝,走路腳底跟安了彈簧似的,另外一個絕了。”
程北茉想起那人玩味的眼神,沒好氣地接話:“我覺得都挺裝的。”
兩個腦袋正湊在一塊,方麗珍端着兩碗排骨面過來了。
店裡人不多,方麗珍得空,順便坐下了:“你們倆聊什麼呢?”
兩人默契地同時閉麥,陳韻吉挑開話題,興高采烈地報喜:“方阿姨,茉茉摸底考試考了年級第一呢!”
“是嗎?”方麗珍驚喜,欣慰地看向程北茉。
這時,旁邊五金店裡探出個頭來。
陳父陳展翔正在店裡搗鼓什麼,套着粗線白手套,舉個螺絲刀就出來了:“那你考了多少?”
陳韻吉蔫了半截,氣勢沒了,聲音也低了:“我哪兒知道。”
“成績還是分批出來的?”
“茉茉是第一,成績出來老師先告訴她的。”
陳展翔拍了拍手套,走過來:“你跟茉茉天天在一塊,怎麼就沒見你的成績上去?”
方麗珍替陳韻吉擋了擋:“行了老陳,讓孩子先把飯吃了。”
方麗珍和老陳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店門口這條路是典型的老城區街道,不寬的路兩邊各停了一排車,導緻這條路常年擁堵。一堵,人就急躁,鳴笛聲和吵罵聲交錯,把這對話淹沒了。
陳韻吉隻顧着埋頭吃面,程北茉卻聽進去了。
好像是房租和物業又要漲價。
她眸光微動,擡眼看了看,老程家面館的燈牌裡面有盞燈壞了。現在看起來,像是“老家面館”。
她垂着眼,一言不發地吃着碗裡的面,胸口像被鈍器敲打一般,一下一下鑿着她無能為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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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兩個少年踩在金碧輝煌的酒店電梯裡,一個神情興奮,盯着跳動的樓層數字,另一個表情裡透着冷淡,默不作聲地刷着手機。
電梯“叮”地一聲,到了所在樓層。
“走吧,大家都等着咱們呢。”穿着球衣的少年說。
“一中跟八中的直線距離是3.4公裡,公交車六站,打車十分鐘就能到。”裴頌單手抄口袋,“我就是轉個學,又不是以後都不見了。”
裴頌的言下之意是,沒必要整這一出,還這麼大排場。還不如去校門口撸個串自在。
穿球衣的男生叫張弛,他哄着裴頌往前走:“大家給你餞行,給個面子,給個面子。”
到了包廂門口,裴頌的手松松搭上門把手,定住。
五星級酒店的燈光亮如白晝,照得他線條流暢的手臂越發白皙,手背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張弛差點一頭撞在他身上:“……又怎麼了?”
裴頌不講話,掀眼皮盯着他。
那洞悉一切的鋒利眼神裡,寫着“給你個機會解釋”。
張弛自知理虧,躲閃着不打自招:“是戴思自己來的,我們都沒告訴她吃飯的地方在哪兒。”
裴頌無奈:“還用你們說嗎,老姜朋友圈都發了好幾條了。”
老姜是他們籃球隊的哥們,對着包廂三百六十度自拍,跟被雇來寫點評的水軍似的。
剛才在來的路上,裴頌問一起吃飯的都有誰,張弛說,就班裡幾個關系好的,還有籃球隊的。
他沒說戴思也來了,還是裴頌自己在群消息裡看見的。
戴思是市一中的校花,暑假前為了裴頌還鬧了一出。
她家裡是藝術世家,對她有規劃,走藝術生,學表演。文理分科前夕,她卻留在了理科班。
校花為愛改志願,這事轟動了市一中。後來戴思的家人找來學校,才把這事平息,給戴思換到了文科班。
這事鬧大了,裴頌還被叫了家長。
關鍵是,裴頌雖然跟戴思同班,但平時兩人交集很少,他根本就不知道戴思原本是打算學文科的,更不知道她是為了自己才留在理科班。
盡管如此,裴頌跟戴思之間的愛恨糾葛,坊間還是流傳了至少五個版本。
“老姜說,她是來跟你道歉的。”
“道歉?”
“上學期那事鬧得那麼大,她可能心裡也過意不去。”張弛多個角度努力遊說,“人家可是校花诶,整個一中,除了你,還有誰能有這待遇?”
裴頌擰眉斜他一眼:“這福氣給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