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日整日地倚在竹屋門口,回憶着我們初見時的模樣。好像那還是去年開春?竟已過了這樣久。
我還記得初見時,他一身青衣,在竹葉飒飒中凝望着我,還當真是儀表堂堂世無雙。
上元節時,我們在燈火闌珊中相遇,他攜我猜燈謎,陪我放花燈,我還大膽地寫下相守一生的詞句。
我還記得,在禦花園中他以身護我,紫花飛旋而下,他的鮮血染了一地。
炎日裡南湖相遇,我們共泛舟賞荷,我以為這段死而複生的愛是上天的旨意。
毅王府前,我要他帶我一起走,我們執手共騎一匹馬,我以為便能如此執手到天涯。
我至今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時候出了差錯,竟害得如今這般結局?莫非是情深緣淺,還是命運使然?
多日來的暴雨将這天變了一個溫,果真是要入秋了。果真是要入秋了,才讓那院中的梧桐變得那般蕭瑟,果真是要入秋了,才有這樣凄涼的結局。
我笑了出來,兩行淚從眼角順着臉頰低落。
那天夜裡,我從首飾盒中找到了他猜燈謎時贈給我的簪子。那對小銀簪有些泛黑,可上頭的葉子和珍珠依舊飽含光彩,我握着它們,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
我握着它跑向毅王府,顧不得殘存滴滴小雨。無論是何原因,我都要找他說清楚,他說過要娶我,說過要和我共度餘生,如今才不過幾月,怎麼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放手?
我一路奔至王府,握着那門環使勁地敲,這次給我開門的還是那個人,他愣了愣,“你?”
我看了他一眼,道“我來找江染。”
或許是白天丘黎的舉動給了他指示,他沒再多問也沒再阻止,我跑入府中,向江染的寝殿而去。
雨漸漸下大了,伴随着風的呼嘯和樹葉沙沙,我的腳步聲被漸漸淹沒。
我在黑暗中奔跑,遠遠地望見一道光,我恍惚間記起,這是那個關了我一夜的小院。我不禁放慢了腳步,緩緩向前走去。
如今看來,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我仿佛聽到了人聲,還以為是出現了幻覺,便扶着牆探出頭去。
那棵巨大的梧桐樹下,一男一女對立而站,似乎是在争論些什麼。
那男人一身玄衣,就是他第二次見我時穿的那套,而那女人手握着劍,一身紅衣飄飄,與這梧桐樹葉相得益彰。
我恍惚間想起來,我在哪兒見過她。
她素手執劍,眉眼冷厲,面容清麗動人,她緩緩側過頭,嘴角一笑,漸漸與那畫中人重合。我吓得連連後退好幾步,滿目的震驚。
她就是江染未過門的亡妻、滅門之禍中屍骨無存的相府小姐,符清雪!
怪不得、怪不得丘黎說他無法開口,原來竟是因為她。
真是可笑!
我握緊了手中的銀簪,忽地記起上元節那日他寫在孔明燈上的句子——“唯願天上無限好,萬事遂心安如意”。
我看見江染将她擁入懷中,她好像掙紮着要推開,卻又慢慢接受了。
紅衣與墨色相和,梧桐細雨輕輕飄落,兩個本該陰陽相隔的人緊緊相擁。
突然間,我明白了什麼。
她一直住在江染心裡,即便是“死”,而我不過是個陪襯,如今她又“活”了過來,我連出現的必要也沒了,隻顯得多餘。
我一步一步退開,哭着笑着,終是忍不住跑了起來,我一路跑回了竹屋,手中的銀簪緊攥着又松開,終是舍不得丢掉。
可是自始至終,都是我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