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想問問江染,如果他早些知道那位符小姐沒死,他還會對我說那些話嗎?可我沒那資格,更沒那勇氣。
當真是諷刺至極。
我倚坐在竹屋門口,淚流得多了,就漸漸幹涸了,那心傷的的痛楚才剛緩和,竟就忽然幻想着他再次出現。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掌,妄圖從這場夢中清醒過來。
秋風肅肅晨風飔,東方須臾高知之。
我收拾了竹屋中的所有東西,唯獨留下了與他有關的一切,我背着包袱站在門口,回望着空蕩蕩的屋子,唯有桌子上頭還擺着他送我的小玩意兒,那木頭做的馬車裡頭放了一對小銀簪,在秋風的吹拂下吱吱呀呀地響。
趁着清晨,我将遠行的信塞到了百草堂門後,獨自走在還有些冷清的商巷。來京城三年,我從未想過會這樣離開。
我緩緩步至城門口,天已大亮,人群熙熙攘攘,都在趕早。我站在城門下,擡頭望了一眼“京城”二字,便轉身進了馬車中。
真沒出息,連看一眼城門都會想起他騎馬帶我回來的場景,我心中苦笑,淚水不自覺地從眼中滑落。
“走吧。”我壓低了聲音。
馬夫揚手抽了下鞭子,執起缰繩輕呼了聲“駕”,那車輪便壓着泥地,緩緩駛離這片繁華輝煌的沼泥之地。
江染,從此以後,這條路就隻有我一人走了。
我靜靜地坐在馬車中,抹去那無意義的淚水,周圍的紛揚之聲越來越小。
草木山川與我越發地近,我掀起簾子,想起了爺爺對權力紛争的厭惡,也想起徐軍醫所說的話。
日月河山皆與我為伴,我的命,不該是為了一個負心人在那京城中苦守。
漠北狼煙未滅,戰事焦灼,萬千将士仍等着能救命的藥和法,那是我的心之所向,亦是我餘生的全部理想。
我半生流離,懸壺濟世,遍嘗百草,寫書為傳。
多年以後,我滿鬓銀霜,拄着拐杖在西南的深山裡尋了處僻靜的竹林。
小村落裡有幾個十歲出頭的孩子,他們拿着竹棍當槍使,扮演着将軍與匈奴,我坐在一旁笑着看他們玩,這群不谙世事的孩子還不知道真正的戰争有多殘酷。
“鎮北大将軍王才是最厲害的!”
“胡說,狼王才是最厲害的!你的大将軍王早就死啦!”
這本是孩童的稚語,卻無端撥弄着我的心弦。
我半生不曾打聽他的消息,隻知他鎮守漠北。我本下定決心遠離與他有關的一切,可我此刻卻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動。
“你說什麼?”
我握着他的肩膀,他似乎是被我吓得說不出話來。
旁邊那孩子連忙道,“奶奶你不知道嗎?鎮北大将軍王已經死了三十多年了,他的墳立在角虎城外,生生世世守着我們的邊疆。”
我不知怎得,心中一陣悲涼。
“奶奶你怎麼哭了?”
我擦去臉上的淚水,笑着讓他們離開。
風一吹,竹葉飒飒,隻剩我孑然一身,滿耳都是他的聲音。
書聲朗朗葉沙沙,一瞥驚鴻結孽緣。迢迢星燈天真願,江竭乃敢與君絕。
紅牆碧瓦宮門淺,斷井殘垣今不見。以為從此伴君老,淚落無恨雙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