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不是中原人。
我記起了阿澈的話,看來漠北的确是有動靜了。
“你是匈奴人?來這裡做什麼。”得知他與此事無關後,我松了一口氣。
他望了一眼我身後的牆壁,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知道該怎麼進去嗎?”
他的漢語很蹩腳,甚至惹人發笑,我疑惑地盯了一眼身後的牢房,又轉過頭來看着他。
他該不會也是想混進去吧?
“你想進去做什麼?”
他沒有說話,隻是盯着我,那雙深邃的眼睛帶來的壓迫感愈發強烈。
“回答我。”他發出低沉的聲音。
“我一個人當然進不去。”
他沉思了片刻,“那加上我呢?”
我微微一笑,“你能做些什麼?”
他似乎有些急怒,“你到底知不知道該怎麼進去!”
“噓——”我眉頭輕挑,利落地收起劍,“今晚不行。”
裡面關押的人太多,就算能悄無聲息地進去也難免會被關押在内的人發現,我需要父親的協助,找一個正當的理由。
我從他身側走過,他突然擡起手臂,攔住我的去路。
他轉過頭來,緊皺眉頭盯着我,“我今晚就要進去。”
如果跟他打起來,我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可看他的樣子分明是要硬闖,我絕不會跟他一起犯傻。
“隻怕你是進得去,出不來。”我不想再與他過多糾纏,運起輕功跳向屋頂。
誰料他竟猛地一蹬腳,迅速追了上來,隻兩步,就伸開手臂抓住了我離地的腳踝。
月光下,樹影婆娑,我蒙着面身着夜行服,像一隻剛離地的燕飛在屋檐上方,而他的手握住了我的腳踝。
我回頭望向他,一時愣住了,這輩子還沒有哪個陌生男人碰過我的腳踝。
我被他拖拽回屋頂,順勢拔出劍刺向他的眼睛,他立馬放開手向後翻落地拉開距離。
這個匈奴人!
我此刻又羞又惱,哪裡還管的上三七二十一,手腕一翻,提起劍便沖了上去,他側身躲過三記快劍,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與我相峙,一雙眼裡淨是無辜和疑惑,“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他一個匈奴人,我要怎麼跟他解釋姑娘的腳不能随便碰?我氣得滿臉通紅,可這話說出來反倒顯得我啰嗦小氣,這股氣隻能憋在自己肚子裡。
煩死了!
我收了劍,氣沖沖地繞過他離開,他卻不依不饒地跟在我身後。
“你要幹什麼?”我不耐煩地轉身問。
他也停下腳步,眼神和剛剛一樣無辜,“我也要走這條路。”
我實在是無語。
他沒說話,隻是呆呆地望着我。
我不再理會他,隻是快步離開。
大理寺建在皇宮右側京郊的孤山上,要想悄無聲息地離開,就必須穿過荒無人煙的山路。
原本來時我一個人走還一點都不害怕,可偏偏跟他走在一起時我就總是感到一陣寒意。
我們走到一個陡峭的山坡處,四周忽然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這不止是風吹動樹林的聲音,這裡面有人。
我立馬加快腳步跑了起來,這時左邊的樹林突然沖出一個人影,他也是長發褐眼,嘴裡念叨着我聽不懂的話語,手持長刀砍向我。
我被他撲倒在地,樹林裡越來越多的人沖了出來,我一腳踢向他的根部,疼得他哇哇直叫,随即将他掀到一邊,與其他人纏鬥起來。
這裡大概有十多個人,全都拿着彎刀長刀,有的人眼睛深邃鼻梁高挺身材高壯,一看便是異族人,還有的是漢人模樣,但同樣高大強壯。
他們不由分說地砍向我和那個與我同行的匈奴人,我竭盡權力抵擋,右手執劍,左手握着那把匕首,穿梭于刀光之中。
他們的力氣很大,我無法正面抵擋,隻能依靠着輕功躲過彎刀的寒刃。
那種刀砍在樹上,樹皮被直接折斷,露出了内部雪白的樹幹。
另一邊,那個匈奴人揮舞着奪來的彎刀,将襲擊他的人擊倒在地上,随即狠狠地将刀砸向他,噴灑的血液瞬間染紅了他的身軀,血液順着他的臉流了下來,周圍的人拿着刀,顫顫巍巍地向前。
月光照映到他的身上,他就像一匹年輕的孤狼,撕咬着妄圖挑戰他的狼群,身上的鮮血就是他勝利的象征。
我們兩個黑影在月光下起舞,銀刃劃破皮膚,綻放出鮮紅的血色。
我原本不敢殺人,可那些被我傷過的人總能再次站起來沖向我,我緊握着劍,遲遲不敢刺向他的心髒。
在他的刀落下來的那一瞬間,一個手掌裹住了我握劍的手,我眼睜睜地看着長劍刺穿他的心髒,鮮血噴湧而出,伴随着刀的落地,他的身體如山一般倒了。
我永遠地記住了這種感覺。
那個像狼一樣的匈奴人,他為了替我刺這一劍而被彎刀劃破肩膀,這是今夜他第一次受傷。
可他仿佛毫發無傷一般地揮刀砍下了那人的頭,迅速地又與他們撕鬥起來,迅猛敏捷,直中要害。
原本年輕強壯的身體七倒八歪地橫躺在地上,僅剩的幾個人哆嗦着圍向我們,他們中的一個大胡子突然舉起刀怒吼了一聲,剩下的人也都叫了起來,血脈偾張,拼死一搏。
我們自然而然地相背而站,将後背交給對方,他是我的刀,我是他的劍。
大胡子直直沖了上來,即便面對刀刃劍尖也絲毫沒有減速站穩的意思,他的身體被貫穿,龐大的身軀幾乎将我和那個匈奴人一同撞飛,我這才明白他的意圖。
他大笑着滾落山坡,那是他生命最後的絕響,我握着僅剩的匕首猛地插在土裡,并且下意識地抓住那個匈奴人的手,我們的手指緊扣在一起,握得生疼,摩擦着沙土和碎石滑落了十幾米才逐漸穩定下來。
我大口地喘息,這是個很陡的山坡,以我們現在的狀态摔下去幾乎必死無疑,他比我重很多很多,我堅持不了多久,山坡上還有兩個敵人正摸着樹慢慢滑下來。
我轉過頭去,看着他,他也正擡起頭看向我。
這種時候,我應該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