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阿染和阿雪的大婚就是最好的時機。
屆時,符清玄一定會從西南趕回來,而阿雪,也會毫無防備地留在京城。
唯一的缺陷,該如何支開阿染呢?
想到這個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弟弟,我實在是于心不忍,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多愛阿雪。
阿染,對不起。
我以戰事為由将他支去漠北,他離開後不久,我就召來秦阙下了聖旨。
他帶着聖旨離開後,我久久不能平靜。
小時候,我害怕父皇失望,因而常常讀到困惑之處也不敢讓人知道,隻有符大人能看得出。他從不直言答案,而是一步步地引導我,即便我與他有不一樣的見解,也會笑着誇我的獨到之處。
其實這些年來,他向我提過幾次告老還鄉,可我一直沒有點頭。為什麼不呢?許是仍舊害怕。他是兩朝宰相,門生弟子衆多,即便退居幕後,我也不放心。他活着,本身就是一種威脅。
還有符夫人,我也見過幾次,她陪着符大人從鄉下來,相識于微末,共度貧苦,她又犯了什麼錯呢?
符清玄,我見他不多,可是在阿染的口中,我也能想象到他是何等的威風英朗,正氣凜然。他是個将才,和阿染一樣,都是要做統帥的人,算起來,他也隻小我一歲。
阿雪,我們從小一同長大,她性格直率,口齒伶俐,沒人能在她那裡讨得半分便宜。她是那樣的相信我,甚至将我當成自己的哥哥,可是到頭來,我居然要親手下旨殺了她。
坐在龍椅上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可是聖旨已下,再也無法挽回了。
阿染,你會恨我嗎?
後來,秦阙複命說,符相拒接聖旨。于是,符家滿門上下皆死在府中,符丞相抱着符夫人,倒在血泊之中。
符清玄沒有回來,而是寄宿在佛寺,我擔心夜長夢多,便派人将他就地斬殺。複命的人說,他身中數刀,至死不肯倒下。
而阿雪,自焚于房中,屍骨無存。
那天夜裡,下了很大的雨,驚雷時不時滾滾而來,我輾轉反側,未眠。
秦太傅做得很好,因為檢舉有功,我讓他做了太師。今後,再也不會有丞相了。
我懸着心,一直等到了阿染回來。
果然,他悲痛萬分,一蹶不振,甚至傷了自己也毫不在乎。
我還是太低估他對阿雪的愛了。
他在朝堂上說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話,我很生氣,可生氣又能怎樣,看着他遍體鱗傷的樣子,我心中亦是不忍。在我心裡,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丘黎氣喘籲籲地跑進禦書房,三個侍衛都拉不住他,他看着我,眼中也是藏不住的怒意。
這一個個的,都想反了。
我揮手屏退旁人,“想幹什麼,說吧。”
他鄭重地雙腿跪地,雙手作揖行禮,“陛下英明神武,勵精圖治,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卻唯獨從前的舊人,一個個不得安甯。符小姐與陛下相識多年,和王爺一樣也算是年少情誼,如今她才剛剛離去,陛下就忍不住要對王爺動手了嗎!?”
他話裡話外,無不是怨恨指責,說起來,阿雪與他,也是舊時。
“陛下容臣說句不中聽的話,王爺把陛下當作是親哥哥,他對您義無反顧地信任,可是您呢?忘恩負義,薄情虛僞,心裡頭滿是背叛與算計!”
“你!”
他俯身跪下,可卻一點也看不出臣服之意。我知道,他是在為阿染鳴不平。
“出去。”
他擡起頭,不可置信,“陛下!”
“出去!”
我本就沒打算傷害過他,等阿染的傷好些了,我就派人将他送了回去。可是我治得了他的身體,治不好他的心。
我在朝堂上的一句氣話,他卻記得一清二楚,要辭去帥印,前往嶺南。
嶺南是什麼地方?氣候惡劣,偏遠蠻荒,我怎麼可能真讓他去那裡!
我派人找他,可他居然傳信給我,寫了四個大字,“君無戲言。”
我知道,他就是在氣我。
這下,我真是成了孤家寡人了。
我常常站在城樓上望,這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屬于我。
“陛下,這裡風大,披件衣裳吧!”
我回過身,秦婉正拿着件明黃色的大氅,憂心忡忡地望着我。
我點了點頭,她便替我披上。
每次回頭,她都守在我的身邊。
為了平衡前朝和後宮的勢力,我的妃嫔并不少。我知道她喜歡我,卻也隻是稍加偏愛,從未專寵。
我牽着她的手,與她并肩站着,“你,不怕我嗎?”
她睜着一雙無辜地大眼睛,疑惑道,“臣妾為何要怕您?”
我握緊了她的手,“我,滅了符家滿門,你不覺得,我很殘忍嗎?”
她聽罷居然笑了笑,另一隻手也擡起來握緊我的雙手,“符家反叛,罪有應得,陛下隻是做了該做的而已。況且,”她擡起頭,深情地望着我,“您是我的夫君,不管您做什麼,我都會永遠支持您,陪在您的身邊。”
她養在深宮,一直都是小孩心性,哪裡明白前朝後宮的那麼多瓜葛。她什麼都不明白,卻無條件地愛着我。
今夜,我總覺得高處也沒有那麼寒冷了。
我挽着她的手,緩緩走下城樓。
隻是,她永遠不知道,為什麼不那麼得寵的淑妃和麗嫔都能生下孩子,唯獨她,卻始終不能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