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中,倏忽間傳來一聲怪戾的鳥鳴。
何歡兒猛然擡頭,隻見一道紅影倏忽掠過,飛至骷髅山上空,展翅回翔,戾叫不絕。
“怪鳥姑獲!”
她話聲才落,地上的陶容忽地睜開眼睛,神情呆滞地望向天空,陡然間變得狠戾無比,随即一躍而起,着魔一般向着骷髅山猛沖。
“陶仙長?”何歡兒怔了一瞬,立刻明白過來,高聲疾呼着緊緊跟上,“陶仙長中邪了——!”
陶容身法矯捷,如同一隻靈活的山貓,三下兩下就甩開何歡兒,躍上了骷髅山至高處。他仰面發出野獸一般的嗥叫,回應着姑獲的戾鳴。
萬年迅速追了上來:“何姑娘,陶師弟他怎麼了?”
還未等何歡兒答話,卻見陶容粗暴地扯下身上的袍服,奮力抛向了空中。那件衣袍慢慢展開,從邊緣處開始自燃,轉眼間燒得隻剩脊背處小小一片。
火霎時滅了,一片殘衣輕飄飄蕩在月空之下。
何歡兒凝神細觀,隐約看見衣布上畫着古怪的紋理——
是一張符!
一種不祥的預感從頭頂貫穿全身,她不由自主倒退了幾步。
突然間,那片符咒發出萬道黑光,籠罩了整座骷髅山。天上的姑獲鳥惶然驚叫,振翅遁向了城關外面的荒野。
城關上的骷髅骨如同受到了某種召喚,劇烈震顫起來,四周刮起飒飒陰風,透心刺骨,不時飄過又尖又細的笑聲。
哭喊源于求生之念,戲笑才是絕望之音。
已堕入深淵最深處,唯餘清醒、冷靜、無情。
“何姑娘,快離開這裡!我去救陶師弟!”萬年丢下一句,匆匆邁開大步,向上疾奔而去。
何歡兒轉身往下,才行兩步,腳下的骷髅山就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下一刻,便如山崩一般,将何歡兒狠狠抛了出去。
成千上萬的骷髅頭向空中聚浮,猶如一座新的京觀拔地而起。
石無厭甩着厚重的身軀,咚咚跑到近前,關切地詢問:“何姑娘,你還好吧?”
何歡兒摔得不輕,渾身各處痛麻不已,連呻吟都發不出,隻能對着石無厭咧嘴苦笑。好在她是靈參宿主,身體向來結實,緩了幾口氣,便由石無厭架着,一瘸一拐回到了小屋門口。
顧子都正立于屋前,望着徐徐升起的骷髅城關,神情凝重。
何歡兒往地上一坐,邊喘邊道:“顧山主,陶仙長的衣袍裡……藏了一張符,這些骷髅的異變都是……因為那張符。”
“畫符的樣子,姑娘可看清了?”
“離得太遠,看不真切……”何歡兒呲牙咧嘴按揉着肩頭,深吸一口氣,“現在想來,之前城中骸骨詐屍隻不過是虛招,真正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讓我們帶回陶仙長,或者說,那張符。”
石無厭問:“用符咒驅使這些頭骨,有何意圖?難道……”
跪在一旁的鄭無傷叫喊起來:“管它有何意圖,放火燒了便是!山主,還請收回寶劍,讓我來對付這些人頭!”
顧子都低喝:“老實跪着,不許出聲!”
陰風驟緊,浮空的骷髅紛然亂飛,望之如流風回雪,在月光中飄搖不墜,說不出的妖冶詭秘。
頃刻間,一個城關大小的骷髅頭赫然成形,飄懸在西斜的月輪之側。那巨頭微微下傾,兩隻黑洞洞的眼睛正對着地上的小屋。
眼洞下方的兩排頭骨整齊開合,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吟嘯,緩慢而低沉,猶如一聲聲遙遠的召喚。
顧……子……期……
還……頭……來……
這呼喚十分熟悉,但何歡兒依然聽得頭皮發麻:“真是沒完沒了!也不知顧少主惹到了什麼人,為何這般糾纏不休?”
石無厭的大臉上露出驚駭之色,喃喃道:“果然,又是沖着少主來的……”
骷髅巨頭的呼喚戛然而止,下一刻,兩道身影從一個黑黢黢的眼洞裡跳出,踏着雲步飛奔而歸。
萬年和陶容。
“那……那是什麼鬼東西?”萬年氣喘籲籲回頭張望,蠟黃的臉色更黃了幾分,“怪不得一片漆黑,敢情我們是困在那顆大頭裡了!”
“我平生第一次見識此等邪氣,攝人精元,奪人心神,多虧了萬師兄力大無窮,打了一通亂拳,要不然我們非變成幹屍不可。”
陶容面頰上有清晰的巴掌印,神情樣态并無異常。
看樣子,他的邪術已解。
對于迷魂一類的邪術,扇耳光或者澆冷水最為簡便有效。
何歡兒問道:“陶仙長,你是怎麼中的邪術?”
陶容摸了摸臉,惑然搖頭:“我黃昏時分從道觀逃出來,走到半路,趕上城中怨魂喧天,陰風肆虐,便到一間破屋中躲避,在那裡遇見了十來個避難的百姓。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忽覺一陣暈眩,對之後發生的事渾然不覺。再次清醒時,見到了萬年師兄……”
“你對衣袍上的畫符,可有印象?”
“畫符?”陶容低頭看見身上的短衫,甚是驚訝,“這……我怎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的衣袍上畫着一個符咒,方才你沖上骷髅山,符咒引動,燒掉了你的衣服,”何歡兒一指眼前的骷髅頭,“然後就變出了這東西。”
陶容蹙眉回思,片刻後,道:“我恍惚記得……在破屋中時,似乎有人接近過我,符咒大概是那個時候畫上去的。”
顧子都問:“那人是誰?”
“當時,我昏昏沉沉,根本睜不開眼。不過,我聞到了一種特别的香氣,那人應該是一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