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形骨匣一出,關月誦經再難奏效,于是停了下來。
四位修行者立于四方石階之上,擡頭望着一個無比龐大的骨匣,俱是一籌莫展。
人頭骨圍成的方匣中,又一次傳出了悠長飄渺的呼喚。
顧……子……期……
還……頭……來……
鄭無傷暴跳如雷,高舉長劍揮舞着:“閉嘴!閉嘴!閉嘴!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打你一下,你動一下,就知道一個勁地鬼叫!”
顧子都道:“這堆白骨乃是受那張畫符操控,若要使這個龐然大物閉嘴,唯有毀掉那張法符。隻是……那張符藏在白骨深處,實難觸及。”
關月黯然歎氣:“前番,有人蓄意破壞城關的法陣,其目的就是為了毀掉城關、露出京觀……眼下這一切果然早有預謀。”
萬年皺着眉頭,道:“這些事背後真的是裴慕雲在搞鬼?他與顧少主并無太多交集,何處來的深仇大恨,值得他挖空心思,設下這麼大一個圈套?而且……據我所知,他一向沉迷于制藥煉丹,從未聽說過他鑽研符箓之術。”
顧子都緩緩搖頭:“我與裴慕雲交過手,即使他精通符箓之術,憑他的法力修為,想以符咒驅使一座京觀,也斷無可能。”
鄭無傷又嚷嚷起來:“山主,這背後之人擺弄一堆骨頭,究竟意欲何為?戰又不戰,退又不退,隻纏着少主不放,實在令人火大!”
萬年問:“萬某冒昧地問一句,顧少主是不是有什麼仇人?跟他有斷頭之恨?”
顧子都笃定道:“家兄生性仁愛多慈,從不輕易殺生,對巨兇大惡都尚存一線悲憫。即便不得已取人性命,也決不會辱人屍體、斷人頭顱。我與家兄一同長大,對此再了然不過。”
鄭無傷點頭應和:“山主所言絲毫不差!我家少主隻會斂葬屍骨,撫慰亡魂,絕無毀屍辱屍之理!适才城中骸骨詐屍,少主不忍枉死之人二次遭受兵刃之淩,命我用真陽之火送其升天,諸位可是親眼見着的!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無良畜生,居然追着我家少主索頭?實在歹毒之極!荒謬之極!”
說着,他持劍往下一甩,怒火注于劍身化為劍氣,腳下的台階被削下一大塊,大小碎石砰砰砸落于地。
顧子都喝了一聲:“無傷,收一收你的性子!不可驚到少主!”
關月泠然一笑:“鄭仙長消消氣。不管什麼人在故弄玄虛,他擺明是想擾亂人心,既然如此,便應當安然處之,心緒起伏不定,隻能遂了他的意。”
萬年把骨節掰得咯咯作響,道:“各位,頭頂壓着一大片白花花的骨頭,着實叫人坐立難安,不如我們四人合力攻擊一波,看它還能使出什麼花樣!”
鄭無傷拍手贊同:“我也正有此意!”
顧子都和關月默默點頭。
四人蓄足法力,擺好架勢,十分默契地一同躍起,對空中骨匣發動了攻勢。
骨匣東南西北四面同時閃出一道白光,向着來犯之人狠狠抽去,四人慌忙閃避。白光散後,衆人才看清,原來是人頭骨連綴而成的骨鞭。
緊接着,骨匣猶如啟動了機關一樣,接連不斷刺出人頭鞭,轉眼間形成一片鞭林,将四個人都困在了當中。
人頭鞭蜿蜒靈動,好像一條條成精的白蛇,死死纏住了獵物。四位修行人雖用盡渾身解數掙脫,仍陷入了苦戰。
地上觀戰的何歡兒看得有些心急,對陸無庸道:“陸仙長,當下那骨匣四面都有人,你何不趁機上前助戰?說不定可以一舉破局,這不是大功一件麼?”
“你當我傻啊?”陸無庸丢給她一個不屑的後腦勺,“那骨匣共有六面,上下兩面才最危險!你想讓我送死,門都沒有!”
“這種時候,你倒很精明!”何歡兒小聲嘟囔。
陸無庸扭臉瞪向小屋,冷笑道:“論精明,誰玩得過這位大少主?外面這麼大動靜,他當真聽不見?事情皆因他而起,他卻躲在屋裡裝死!我犯不着為他賣命!”
何歡兒見他神情語氣間滿是怨毒,不禁好奇:“以小女子所見,顧少主對你多有包容,你何以對顧少主敵意如此之大?”
“包容?哼!他不過是心虛而已。”陸無庸有意擡高音量,“他那套虛情假意早叫我看穿了,不得不對我有三分忌憚!”
此人執念已深,多說無益,何歡兒懶得再與他理會,又凝目望向空中。
顧子都高舉雙劍,飛速輪轉,在頭頂旋出了一個發光的陰陽圖,人頭鞭一旦觸到光圈,盡皆碎裂。他藏身圖下,在鞭林中橫沖直撞,很快便脫身而出。跟着,顧子都從陰陽圖下穿身而過,一舉躍上了骨匣上端。
陸無庸激動地擊掌,贊了一聲:“不愧是山主!”
顧子都在骨匣上方站定,雙臂平伸,利落挽出一個劍花,繼而舞起劍來。身形舉重若輕,招式行雲流水,出劍回劍之間,劃出了一個個圓美的弧形。
劍意正值妙處,卻見他足尖一點,身子騰起數丈,手腕輕輕一轉,劍尖朝下,直直插向身下的白骨。
疾如閃電迅如風。
劍落之際,骨匣之内傳出陣陣嗚咽。
陡然間,四面張牙舞爪的人頭鞭全部豎立,長着眼睛一般抽向顧子都,但顧子都分毫不為所動,緊握雙劍,高高喝出一聲:“滅——!”
同一時刻,千鞭齊落。
下一刻,天地四方寂然無聲。
鄭無傷、關月和萬年從鞭林中掙脫,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啞然失聲,懸停在骨匣周圍。
陸無庸跳上台階高處,怔然望着半空。
“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