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鬥笠未能制住骷髅頭,顧子都唯恐與之打鬥會波及下方的小屋,于是、運起功法,淩虛而飛,掠過骷髅山沖到了東側台階。
然而,骷髅頭對顧子都全不在意,并不追趕,依舊虎視眈眈對着西側台階,長長的兩排頭骨開開合合,锲而不舍呼喚着——
顧……子……期……
還……頭……來……
鄭無傷手持流火劍,飛身躍至台階最高處,劍指骷髅頭,高喝一聲:“骷髅怪,休得猖狂!欲見我家少主,先問過我手中這把流火劍!”
話音落下,一個纖瘦的人影走上城關南側台階,長發飛揚,負手而立,朗聲喊道:“關某鎮守多年的京觀,竟然飛天作怪,關某豈能袖手旁觀?顧山主,關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萬年對陶容道:“陶師弟,此處危險,你引這些百姓到城牆下躲避,我去幫着顧山主對付那隻骷髅。”
說完,他疾步奔上了北側石階。
東南西北四面,各有一人嚴陣以待,舉目望向浮空的龐然大物,渺小得如同巨石下的四隻螞蟻。
突然間,四人仿佛心照不宣,幾乎在同一時刻沖向撲空而上,就在他們即将觸到骷髅頭的瞬間,那東西卻乍然裂開,一分為四,掀起的勁風将四人狠狠拍向地面。
四位修行人皆非等閑之輩,修為高深,臨危不亂,各自施展神通,返回了四方台階之上。
散開的四團骷髅飛速變幻,眼花缭亂之間,一個新骷髅赫然成形——長着四張面孔,每一面都有兩個詭秘的眼洞。
四張骷髅面同時咧開一張嘴巴,連綿音浪排空而出,層層重疊交融之下,聲勢逐漸大盛。
顧……子……期……
還……頭……來……
聲濤翻滾,跌宕不息。
“四臉骷髅怪,你給我閉嘴!我家少主的名諱,不容你随便亂喊!”
鄭無傷運足法力,流火劍上霎時烈焰奔騰,接着,他雙足猛一頓地,身形扶搖直上,平舉火劍,大叫着刺向朝西的那張骷髅面。
下一瞬,漆黑的眼洞中竄出兩股黑氣,刹那間便熄滅了劍上流火,又順着劍刃快速蔓延,如同遊蛇一般,纏上了鄭無傷的手臂。
鄭無傷猝不及防,全身被黑氣死死纏住,動彈不得。
隻剩嘴巴能動。
“混賬!什麼惡心東西?還不放開本劍修!”
“無傷!”顧子都揮動雙劍沖向骷髅。
面東的骷髅眼中鑽出兩條黑龍,搖首擺尾,将顧子都團團圍住。面對淩厲刁鑽的夾擊,顧子都左突右擋,一時分身乏術。
見此情形,萬年攥緊拳頭,向兩側平平伸出,飛轉不停,很快,便卷出兩團氣旋,繼而形成了兩股風柱。他借風升空,舉着堅硬如鐵的拳頭,向北面骷髅砸下了一通密不透風的拳雨。
骷髅眼中飛出數十面黑色盾牌,合并一處,形如一堵堅不可摧的城牆,抵禦了一切來犯之敵。
東西北三面皆陷入苦戰,隻剩下南側台階上負手旁觀的關月,仍然沒有動靜。
躲在台階下觀戰的何歡兒,正在好奇關月會使出何種絕技,卻見他屈身下坐,盤膝合掌,氣定神閑念起了佛經。
她啞然失笑。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懸空的骷髅怪誠然詭谲離奇,但說到底,終究隻是一堆人頭骨,是城關覆蓋下的一座百年京觀。
頭顱,乃是一個人的精魂凝聚之處。
百年前,蕪城數十萬官民一夜之間慘遭屠戮,悲憤的亡靈死不瞑目,怨氣沖天,終于變成了一座鬼城,為祟一方。
數年後,關月來至此處,撿拾遇難者頭顱,築成一座骷髅台,為掩人耳目,又在台上建起一座城關,布下法陣,并在每一年的忌日誦經作法,以此鎮壓人頭中羁滞的無盡怨念和憎恨。
鬼城逐漸淡出了世人的視野。
眼下,又有歹人作怪,将書頁翻回百年之前。
怨念邪念,永遠滅之不盡。
……
關月在經聲中注入了法力,圓潤高亢,起伏頓挫,餘音似有鐘鼓鈴磬的回響,覺莊嚴神聖,妙不可言。
郎朗經聲環繞之下,喋喋不休的呼喚聲戛然頓住,整座京觀的人頭骨一齊發出了凄厲的哀鳴,開始止不住地扭曲抖動,不斷有人頭簌簌掉落。
忽然,四面骷髅的八隻眼洞變得洞明透亮。
束縛鄭無傷的黑氣,糾纏顧子都的黑龍,攔截萬年的黑盾,瞬間消失于無形。
在一片刺目的光芒中,骷髅再一次變化。
清冷月輝下,隻見密密匝匝的人頭整齊排列,狀如一個方方正正的匣盒,散發着冷幽幽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