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縱身一躍,跳到前面一個碎石堆上,揚着頭跟許豐對峙。
“我師父一向淡泊,專心于藥道,見裴慕雲汲汲于門主之位,于是順水推舟,讓着他罷了。若論及威望資曆,人品道法,裴慕雲給我師父提鞋都不配!你們身邊環繞的全是些趨炎附勢的小人,整日說些奉承的話,就會颠倒黑白!你也不打聽打聽,滿山弟子背後都是如何議論你們那幫人的!”
許豐不屑地撇嘴,晃着腦袋說:“得了吧!在背後嚼舌根的,還不是你蟲草派的窮酸弟子!你以為門主不知道那些人背地裡說些什麼?他不過懶得計較罷了!一群搗騰死蟲子、爛葉子的,沒見過世面,能翻起多大風浪?别看那群泥腿嘴上罵得狠,心裡指不定多羨慕我黃白派的弟子呢!”
萬年嗤笑一聲,道:“羨慕?羨慕什麼?羨慕你們攀附權貴卑躬屈膝,還是賣假丹藥傷天害理?”
“你少胡說八道!大門大戶的那些老爺夫人把我們奉為貴客,對我們客氣得很!另外,誰賣假丹藥了?你可不要含血噴人!”
“你們藥理不辨,藥性不驗,在丹方中胡亂混入金石丹砂,一味以高價惑人耳目,你們害死的人還少嗎?明明修的是醫道,你們卻不顧人命,隻顧斂财!你們賺來的黑心錢,能讓靈丹門發揚光大?可笑!人在做,天在看,天道昭昭,善惡有報!如此下去,遲早會使靈丹門萬劫不複!”
許豐從鼻孔哼了一聲:“讀了幾本破書,變成迂腐的窮秀才了!我黃白派的煉丹之法,那是開門立派的祖師爺傳下來的,自有一套說法。後來,有弟子不遵祖訓,放棄了丹術,才有了蟲草派。說起來,不就是一群逆徒?這麼多年,也沒見鼓搗出什麼名堂,一直在門中混飯吃,現在卻倒打一耙,數落起我黃白派了。真是倒反天罡!”
“世上之事,哪能一成不變?倘若黃白之術沒有可指摘之處,為何會有前輩提出異議,另辟蹊徑?又為何會不斷壯大,漸成一派?道雖一,道途卻有千萬,當随時随世推移,隻知墨守成規,不思求新求變,如何在強者如林的修真界立足?”
“光耍嘴皮子有什麼用?你們……”
……
這二人的嘴,一個比一個能叨叨,你有來言我有去語,吵了個沒完沒了。
何歡兒聽鄭無傷和陸無庸二人小孩鬥嘴似的争吵,也覺得頗有興味,但跟這二位句句言之有物比起來,簡直就是入門弟子與門中長老的差别。
她一顆頭在二人之間扭來扭去,不禁聽得有些入迷了。
聽人吵架,也能長見識啊!
她聽得一身是勁,鄭無傷卻聽不下去了,叫嚷起來:“行了,行了!再吵下去,你們那門主就要變成吊死鬼了,到時候,我家少主的毒由誰來解?你們兩個,吵架也不分時候!身為一門中有頭有臉的弟子,怎生這般不懂事!”
石無厭噗地一聲笑出來,道:“鄭二師兄,你數落挨得多了,都學會教訓人了。”
“宰相,你是不是故意找茬?”鄭無傷沖他揮了揮拳頭,“我跟這兩個人能一樣麼?我跟陸無庸争執,全都是姓陸的不對!”
“鄭二,你少睜眼說瞎話!哪一回不是你主動挑釁?”台階下響起了陸無庸的聲音。
“你做了虧心事,我罵你,你自然就得聽着!還嘴就是不對!”
“你不要欺人太甚!”
鄭無傷轉劍往下一指:“我欺人太甚又怎樣?都是你自找的!”
陸無庸舉劍竄上台階:“誰怕誰啊?我西山陸氏絕不受人欺!”
二人正在對峙,半空突然傳來了關月的驚呼:“顧少主,你怎麼了?”
何歡兒擡頭,就見發毯上的顧子期頭頸後仰,整個身子不可抑制地抽搐着,破碎的呻/吟透過薄霧斷斷續續飄了下來。
關月撕下一塊袖布塞進他口中,以免他咬到舌頭。為防他震顫中跌下發毯,又分出四縷頭發箍住了他的手腕和腳腕。
“糟了!”鄭無傷瞬間繃緊了臉色,“我都忘了,少主他最不耐痛,忍了這許久,想必已到了極限。若是再耽誤下去,他怕是要……”
石無厭撓着兩頰的肥肉,眼睛擠作了一道縫。
這時,吊在頭發上的裴慕雲,已慢慢失去了掙紮的氣力,雙腿頹然垂在半空,不時晃動一下。
鄭無傷朝天喊道:“人皮……義……關月!事情不能再耽擱了,你就答應了裴慕雲吧!眼下,我家少主的性命系于裴慕雲之手,你若是為了逞個人意氣,最終害了我家少主,我神劍門可不依!”
關月浮在發毯上方,彎腰低頭,靜靜凝視着毯上的顧子期,全無回應。
“這個魔頭!”鄭無傷連連頓足,看向了顧子都,“山主!這該如何是好?”
“急什麼。”顧子都淡淡道,“堂兄若是死了,在場衆人為他陪葬也就是了。”
顧子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聽得何歡兒脊背一涼。
陸無庸腳一軟,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從他煞白的臉色看,顧子都方才所言,絕非一句笑談。